月光下的篱笆墙(小说)
□谢高模
沧浪之水折过卸甲河,嫣然一笑,宛如少女一般的妙曼。
那年绿树掩映的刘家湾娶进了一个姓秦的漂亮媳妇,被湾里一群混蛋顽童呼为“秦家婆”。这里的所谓“婆”,湾里的混蛋顽童和青皮后生,说起女人来,都是一个德性:婚前一枝花,是香姐妹;婚后一包渣,叫臭婆娘。凡嫁到湾里来的媳妇,纵使浑身是嘴,也翻不了这个刁钻刻薄的案子。
秦家婆初来乍到,湾里的人都说她长得天姿国色像仙女一般。眼眸子像秋水,一颗眉间痣,人称双龙戏珠。五官停匀,如画一般完美。身材婀娜多姿,皮肤白嫩,用青皮后生的话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掐得出水来。说起话来,声音富于磁性,真个魅力四射。
秦家婆那个千娇百媚,诱惑得湾里的青皮后生们兴奋得睡不着觉,天天赖在她的房前屋后兜圈子,无话找话。稍捕捉到一点机会,则鞍前马后,忙得梭罗转。所以,一年四季,秦家婆门庭若市,叫湾里的漂亮少妇们,平添几分嫉妒。
秦家婆在男人们面前,虽然一脸矜持,但与妒忌她的女人都能和睦相处。里里外外的活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早头夜晚或农闲时,砍些柴草,晒干后绞成把子,再挑到街上去,卖给那些蒸包子馒头、榨油条和打豆腐的。卖柴草把子的钱,抵消油盐开支外,还可扯点花布,做身新衣裳。湾里人无不夸他能干。
秦家婆门口,有棵大柿子树,遮天蔽日。由于靠内荆河河湾,得水藏风,环境优雅,十分宜人。
树底下也很开阔,靠西约占门前四分之一处,是一个菜园,有篱笆圈着。其余约四分之三的空地,是张网下柿子的地盘,也是湾里人集会的场所。白天歇荫,夜晚乘凉,总是座无虚席。
平时,讲掌故的人多,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及神话传说无奇不有。当然,秦家婆讲得最多最好,她说起来,眉飞色舞,天花乱坠,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有时月亮偏西了,涎皮赖脸的小混蛋们还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死缠活赖不肯散去。
秦家婆做食品加工,更是内行。
熬糖、打豆腐和生豆芽菜的手艺超一流。做的臭豆腐,湾里六七十岁的老婆婆讨去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尤其是她捂的柿子,是尖端的品牌,湾里人一般没有这个口禄。往往鸡叫头遍,她就披星带月,挑着篓子赶往县城里去了。她的柿子质量好,从来不还价。拣选后的次品,偶尔分给围在她身边直流口水的小混蛋们解馋。
秦家婆种的菜园子,更是独一无二。地里轮流种着各茬蔬菜瓜果。用的都是农家肥料,那个鲜嫩,简直没法形容,都是抢手货。她早起赶街时,人还在半路上,篮子里的菜就所剩无几了。
刘家湾里的儿童,尽是些十足的混蛋。方圆几里,所有打群架,他们没有一次例外;周边的瓜果,在他们的亲切关怀下,几乎没有成熟的机会;夏天,内荆河上的渔划子,没有一只不是底朝天的;树上的鸟窝,都是清一色的空巢;河那边的女人,一天几趟骂着:“刘家湾的伢子,都该刀杀,把我的田口子踩得稀巴烂了!”
在骂声中,那帮*打架像猴子一样,拖着从人家树上扳下来的桃树枝,跳进河里,得意洋洋地游回北岸,抹着脸上的水,爬上码头,津津有味地分享着还没有熟透的桃子。
秦家婆对这些洪太尉误走的妖魔,早已耳闻目睹,虽有戒备之心,但却防不胜防。
起初,她的篱笆是用芦柴棍子夹成的,不太高,也不牢固,防鸡鸭猪狗猫勉强还管用。而对这些掀天揭地无恶不作的小混蛋来说,却形同虚设,毫不顶用。菜园子里的瓜果刚有点儿雏形,几天后就悄悄地没了影子。
秦家婆不得不从城里买回竹竿,结结实实地扎起一人高的篱笆,又在篱笆脚边栽了一圈木槿花。篱笆门用铜锁锁了,再系一根绳子,从门缝牵到床头。
俗话说:“锁只可锁君子,不能防小人”。萝卜还只有大母指粗细,篱笆内就慢慢地一天多了一个小坑。奇怪!篱笆丝毫未损,铜锁也安然无恙,床头绳子未见动静,难道萝卜一个个变成传说中的小天使飞走了?
秦家婆百思不得其解。月光明亮的夜晚,她干脆把竹床横在篱笆边,坐在月光下守夜。尽管篱笆边人来人往,但她千万是不能在竹床上面睡着的。
秦家婆的婆婆给她讲过邻村的桃色新闻:
有个新媳妇儿在门口乘凉后回到房间,丈夫从外面回来一上床就要跟她睡觉。媳妇儿说:“刚才在外面竹床上,差点被你压闭气了,我汗还没有干呢,你又要……”
丈夫莫名其妙:“我在河边乘凉,什么时候压过你?”
新媳妇儿蒙了。
原来,她在朦胧的月光下,被村里一个青皮后生“拣了野棉花”。
秦家婆迷死个人,主动给她做伴的青皮后生一围桌。她心知肚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害怕那些“牡丹花下死,做*也风流”的少男们,一定会像猫闻到鱼腥气而见缝插针。
云淡风清,银白的月亮打着哈欠。在行人渐稀时,她赶紧进屋关门,以防不测。
虽然苍蝇难叮无缝的蛋,但篱笆墙内的萝卜却一天比一天少了。
原来,邻居的几个小混蛋,拆了他们母亲梳妆台上的圆镜子,砸断钢框架,磨成钩子,绑在竹竿头上,神不知*不觉地从篱笆缝里钩走了她的萝卜。
早晨,踏着露水清点萝卜的秦家婆,站在木槿花边,踩了葫芦骂瓢,以泄无明之火:“小砍脑壳的,小抽筋的,小翻抛的!一个个诡计多端,把我的萝卜偷走了!”
刚骂了几句,就有少男几个乘机幸灾乐祸:“好猎手斗不过小狐狸!”气得秦家婆咬牙切齿,干脆一竹竿子扫一船舱:“大的不像大的,饥渴而闷骚;
小的不像小的,饥饿而野蛮。都是烂鸡巴根子的混蛋!”
于是,引来大小混蛋一阵更加洋洋得意的轰笑声。
秦家婆亲手栽在门口的那道木槿花篱笆墙,红色、白色与粉色交相辉映,笼罩在如水的月光下,显得殷实而华丽,神密而迷人,魅力无限。
高大结实的篱笆墙南侧,是吴姓孤寡老人的枣树。枝头刚挑下,枣子还泛着绿光,小混蛋们就蠢蠢欲动了。他们常以秦家婆的篱笆墙为掩护,分成两组,力气大的使劲朝枣树上砸砖头瓦块,其他的伏在河边刺林下,用湿淋淋的裤子,兜了大包小包的青枣子,光着屁股凑到秦家婆的大柿子树荫下,分享胜利果实,其乐无穷。等到枣子泛红时,吴家的枣树枝叶间,打灯笼火把也找不到一颗枣子了。
秦家婆的篱笆墙西侧,是刘家老人的枣子树。白天,老两口严防死守,湾里的小混蛋们尽管虎视眈眈,但狗子吃粽子一一无法下爪。挨到月明星稀时,他们用带子系死老人的门搭子,扎紧袖口,系好裤角,穿上球鞋,以防枣树刺和阳辣子。然后,提着布袋,大张旗鼓地猴子上树,或捋或扳,满载而归。第二天清晨,枣树的枝桠,高昂着头,好像在向为它们减负的混蛋们致答谢辞。
吴刘二家老人一顿好骂:“短阳寿的,成少年王的,要捅嗓子,跟老子明说,何必像洪湖上来的土匪在夜里犯抢”。骂的名堂与*家婆异曲同工:咒骂这些小混蛋早死,并且不得好死。而小混蛋们不但不早死,反而一个个越来越能撒起三尺高的尿来,天不收,地不管。老人骂累了还未解恨,又挨家挨户上门去告状。接下来,小混蛋中,有的屁股上多了几道竹条子紫印,有的耳朵被揪红了。
第二天,吴刘二家老人的枣子树身上,多了无数钉子眼,里面塞了红糖,蚂蚁一条线地钻进爬出。小混蛋们挨揍后,把怨气都发泄到枣树上去了。
湾里上了年纪的人无不叹息:“唉,来年这些枣树要歇枝了。这些小游神真混账!”
秦家婆听了,顿时觉得毛孔发寒:铁硬的枣子树都能被他们整降服,还有什么不能破坏?她似乎隐隐听到了自己的篱笆墙外四面楚歌。那些小混蛋们,她真的惹不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菜园子的收入,那就天一半,地一半吧,他们好,我也好!
刘家湾饥饿而野蛮的小混蛋一届接一届,长成了饥渴而闷骚的大坏蛋。像滔滔不息的内荆河,后浪推前浪。
溶溶的月光洒在秦家婆门前的木槿花上,筛在篱笆墙内的蔬果间,散发着迷人的幽香,令刘家湾里的小混蛋和大坏蛋们无限憧憬与向往。
谢高模湖北监利人。华中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学教师。网名餐霞楼,湖北省荆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莲儿与憨牯(小说)
▲谢高模
桃花湾的刘憨牯,刚满十四岁就糊里糊涂的与他的花姐*莲拜了天地。湾里有人叹息:真造孽,屁股后面的*都还未落,就要准备传宗接代了。
刘水娃生性憨厚,他母亲叫他憨牯。*莲比刘水娃早出生一个月,还在摇篮里,媒婆就在湾里两头跑,把她说给了水娃,两个人定了娃娃亲。桃花湾里的人,习惯把*莲称为“花姐”,憨牯家里的人叫她“莲儿”或“红姐”。
花姐两岁的时候,她父亲李大龙带领兄弟李小龙去洪湖打菱角的时候,船刚出青滩口就被大浪掀翻,李家两兄弟被无情的江水吞没了。
花姐刚满三岁那年,腊月二十九晚上,家里人忙着赶做年货时,不幸厨房失火,本来就穷苦的家里被烧得一干二净。莲花在家里恐怕呆不下去了。
花姐的母亲常年患病,瘦得只剩皮包骨,最后死于肺癌。临终前,她让媒婆传信把亲家母请到床头语重心长地:“亲家,我自己命苦,连累了孩子,你把莲儿领到家里去养吧,只当自己多生了一胎。好好照顾她,长大后顺便与水娃成亲。”
于是莲儿就成了水娃家里的“童养媳”。长大后家里人都称她红姐。
自花姐进门那天起,水娃的奶奶就像命根子一样的呵护她。她十分依恋水娃的奶奶,简直就是奶奶的伴月星,形影不离。
湾里人都知道,花姐长到十四五岁就会做水娃的媳妇儿,而水娃心里却是一锅糊涂。他只晓得外人送到他家里来的这个莲儿姐漂亮又乖巧,就像跟自己母亲生的姐姐一样,两小无猜。
水娃奶奶把莲儿视为掌上明珠,不允许儿媳妇母子欺负她,比亲孙女看得还宝贵。各种事情都细说细教,不厌其烦,毕竟她是自己未来的孙媳妇儿。“咱们刘家要指望她传宗接代的!”水娃奶奶向家里的人郑重强调这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红姐到了十三四岁,烧火做饭,湔衣洗裳等家务,都学得娴熟了。女孩比男孩成熟得快,红姐身段丰满起来了,皮肤白净,脸色红润,出落得粉荷儿一般。若家里来了客人,她主动搬凳子,递茶水,招待得井井有条。水娃奶奶想方设法让莲儿主动零距离接触水娃,给他洗衣服,收拾床铺,盛饭,进进出出给他作伴,为小俩口成亲作铺垫。
水娃的奶奶和母亲都精明能干,用湾里人的话说:连夜蚊子从眼前飞过都认得公母。水娃却憨头憨脑,母亲时常抱怨他,憨得连屁是香还是臭都分不清楚,愧对桃花湾的风水宝地。
没事的时候,水娃的奶奶就给红姐讲自家一些奇葩的故事,让红姐加深对这个家的感情。红姐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刨根问底。奶奶抚摸着莲儿的秀发,说起来不厌其详,滔滔不绝。
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水娃的爷爷坐在床头说私房话。
“孙娃子该不会是野种吧?”奶奶我突发奇想,低声细气地冒出一句。
老头儿眯着眼,用细长的铜烟嘴在床前的火钵里拔了几下,暗红的火花在夜幕下闪烁。他“叭嗒一一叭嗒”的抽了几口老叶子烟,睥睨了我一眼。等烟消雾散,老头儿在床脚上磕掉烟灰:“你偷过野男人没有?”
奶奶我气得使劲蹬了他一脚:“老不死的,一肚子不正经!”
忽然,水娃爷爷鼻翼扇动了两下:“奶奶,有煳臭!是不是厨房失火了?”
我急忙下床,点上灯,抻着脑袋,满屋瞄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于是打开大门,高声嚷着,提醒邻居:“喂!隔壁左右,是不是哪个厨房失火了?”
“婆婆,是我胯下失火了!”老头子边喊边脱棉裤。他穿着棉衣服躺在床上抽烟,不料烟火溅到裤裆口,把棉裤烧了个洞,直冒烟煳臭。
“老家伙,烧到肉没有?”
“差一点儿烧到小伙计了!”
我们老俩口手忙脚乱,赶紧灭火。
老头子一边搓裤裆,一边埋怨:“都怪你那乌鸦嘴!”
我往烧煳的地方倒了半壶水,没好气地说:“*叫你像前世里没抽烟的,天天都挺在被窝里抽!”
水娃爷爷无言以对。他放下烟单子,脱了棉衣服,笼进被子里,鸦雀无声了。
夜深了,老伴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就好这一口自己种的老叶子烟。无论如何,睡前必须抽一箪子,几十年成了习惯,似乎不抽就进不了梦乡。
我们老两口一身勤扒苦做,自己的菜园子很宽敞,每年种的萝卜、青菜、*瓜、豆竿子、丝瓜、瓠子、南瓜、峨眉豆等,哪里吃得完,奶奶我都一篮一篮的提上街去买了。房前屋后的桃子李子,我们都千方百计变几个零钱。捞的鱼虾或鸡下的蛋,能卖就卖。几十年下来,细水长流,竟攒了七八百元钱。老伴儿怕露富,就化零为整,用粗布包了好几层,外加一层胶纸,再用索子捆得紧紧的,悄悄地塞在房间的壁缝中,准备给孙娃子置点家当。
平时过年,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在火堆旁守岁,水娃爷爷总是给他几角崭新的压岁钱。水娃把钱捏在手心里,躺在奶奶我的怀里,做着甜蜜的财主梦。
媳妇常说婆婆小气得要死,把钱看得像命根子一样,总是七算八算。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个布包与那些凝满血汗与希望的纸票子,竟被该死的老鼠衔去咬成碎片给小老鼠做窝了。
失去了半辈子的积蓄,我们老俩口差点儿崩溃了。平时,我们穿的衣服补丁搭补丁,吃的都是瓜菜煮稀饭,下的是咸菜与酢胡椒,历尽千辛万苦,才在牙齿缝里积攒下这个秘密的“小银行”!
老头儿平时在湾里,当着左邻右舍,偶尔甩几句大话:“居家过日子,手里没千儿八百,那还叫一户人家吗?”
那个时候,馒头只卖两分钱一个。家里藏有七八百元,绝对是个天文数字。村里人都认为水生的爷爷只所以吹牛皮,是因为异想天开,让人家的姑娘瞧得起自家的憨牯!直到我把一窝白里透红的小老鼠和一包钱渣用撮箕倒在门口哭天喊地的时候,左邻右舍才知道,老伴儿的牛皮真不是吹的。
意外的劫难,虽然使水娃爷爷感到十分痛惜,他却能自我解嘲:
“七攒八攒,买把雨伞。狂风一吹,剩个光杆。七算八算,屁股后头一火钻。半辈子的家当,让家强盗受用了,肥水没流外人田!”
奶奶我说:“你个老*,还有闲心思开玩笑!”
晚上,我总是睡不死心,主要是疼惜我的红姐。你这样漂亮聪明的女孩,与痴头呆脑的水娃过一辈子,本来就有人笑话“一朵鲜花插在了牛屎上”,我怕你受委屈,对不起亲家。
你的奶奶与我同年,也是苦命人。她娘家兄是读书人,家里藏有四书五经。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经常有人抄家。你奶奶的舅兄舍不得那些线装书,忍心烧了家谱和部分古典小说,就让你奶奶把四书五经转移到偏僻的幺母垸湖边去藏起来。
你的小脚奶奶,天还没亮就起了个大早,趁天色朦胧别人看不见,用包袱背着她家兄读过的几十本线装书,步行十几里往回赶。回家的时候,在湾子东头渡船上,被工作组组长逮了个正着。
你奶奶被人用绳子与其他几个四类分子连着,颈脖子上吊着一包袱书和一块纸牌子,佝偻着单薄的身子,游行示众走了半天。她的小裹脚磨得鲜血淋漓,书也被焚烧了。第二天早晨,村里人发现,你奶奶直挺挺地吊在门口的枣树上……
历史的某一场误会,往往可以改变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命运。红姐你从此失去了两个疼爱与抚养你的亲人。
你来到我们刘家,在奶奶我膝下度过了艰苦而快乐的童年。望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熬到水娃的母亲要早抱孙子早享福的时候。苦命的孩子你将要与我孙子成亲了,不给你配点像样的嫁妆,就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亲家婆媳。
谁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那点血汗钱却化成了泡影。
“唉一一!”水娃奶奶长长的一声叹息,在夜幕下回旋……
水娃母亲心里更着急:深怕将来红姐这样百里挑一的儿媳妇,自己不争气的憨牯儿子罩护不住。万一她被湾里掀天揭地的青皮后生勾魂摄魄,媳妇儿打了野食,我们家里岂不是一天的云都散了!
她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一一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一次次找算命先生给憨牯儿子算命排八字。先生们都说,贵公子命运好,只不过省事迟了一些。推算流年,要到十四岁才行运,十五六岁后就顺走顺行了。
桃花湾里的男孩,个个精得像顽皮的猴子,无皮树都给爬起一层皮来,水娃却是个另类。他母亲说,这个伢儿要好憨有好憨,失了火要等水烧开了然后搭梯子上屋去淋。
水娃的母亲恨铁不成钢,常责怪儿子像蠢牛:“伢儿,你咋那么憨呢?简直就是一头憨牯!”于是,“憨牯”这个诨名,慢慢代替了水娃的名字。
湾里的人都喜欢给淘气的小伢取诨名:狗伢子,*鼠狼,猴子,青蛇标,天不收,万事无忧,飞天神皇,鼓眼睛将*。湾里那些五花八门的诨名与绰号中,又多了一个“憨牯”。那些名号都透着顽皮劲与聪明味,只有“憨牯”这绰号,表示地地道道地的不精明。
十几年光景,一晃而过。
省事以后的红姐,对水娃渐渐地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情愫。她听到水生妈开口闭口说憨牯,心里很过意不去。有一次她羞红了脸,劝水娃母亲:“水娃其实不憨,您要对他有信心!”
水娃的母亲感觉到红姐情窦初开了,心里像喝了蜜:“以后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
红姐的娘家里没有亲人,结婚那两天,水娃家仅仅请了刘家的客人和部分乡亲,比不得其他人家,极尽周公之礼而大操大办。简单的婚筵很快就散了。
傍晚,水娃憨牯发起了犟脾气,跟母亲扯皮:“你把我们俩睏的床铺撤了,我今儿到哪里过夜?”
水娃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他母亲怀里摸爬滚打。婴儿时候,他习惯捧着母亲硕大而有弹性的乳房,顽皮地吃奶汁,在睡梦中露出甜蜜的微笑。
一岁半的时候,为了隔奶,水娃母亲在自己的乳头上涂了一层鱼胆汁。水娃一闻就哼哼唧唧,几天几夜用脸蹭着母亲的乳头,摸着母亲胀痛的乳房难以入睡。母亲看儿子瘦了一圈,于心不忍,也就不加干涉,习惯成自然。水娃十岁了,还赖在母亲怀里磨磨唧唧,不肯离开。他母亲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给他捉了一只斑鸠,白天晚上,让斑鸠给儿子作伴。因此湾里的人说:鲜德儿子玩斑鸠!意思是憨包儿子才玩斑鸠呢!
水娃母亲安排他跟红姐成亲,憨牯陡然难以转换角色。
“今天夜晚,你到你红姐床上去睡!”母亲甜甜的笑着。
水娃一脸疑惑:“红姐有奶子摸吗?”
“她的的奶子好嗨呢!”
“如果我醒了,还有雀雀玩吗?”
“你陪她睡瞌瞌,她跟你一起玩雀雀!”
水娃云里雾里,母亲给他打的结婚哑谜,他根本听不懂。
偏远闭塞的乡村,男女往往早婚。
还没有成熟的男孩,根本不解风情。婚前,有一些母亲羞于跟孩子说男女之事,就采用各种比喻,对男孩打一些带有性色彩的荤谜进行暗示,如:掰出水荷叶,玩荷花苞子,吃嫩藕笋子,有的干脆教男孩看牛马鸡鸭交配,以激起半生半熟的雄性,免得他们新婚时,找不到北。
他们母子二人扯皮到末尾,憨牯冒了一个泡泡:
“长大了,我还要当兵去的,红姐咋办?”
水生母亲一听,不高兴的数落了他一顿,并下了最后通牒:
“你像个苕一样,哪个要你!还叫花子做梦娶媳妇一一想得美!早点让我抱孙子是正经!今夜不陪你红姐上床,你就到草摞空里跟野狗作伴去!"
水娃虽然懵里懵懂,但晓得自己的愿望将要幻灭了。从今儿夜晚开始,他必须去陪红姐睡觉了。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已经别无选择了。
老天爷筛夜影子的时候,水娃耳朵里快被他母亲磨起老茧了。母亲软硬兼施,连骗带哄,把憨牯儿子劝进了洞房。
烛影摇红。水娃母亲和颜悦色对红姐耳语了一阵子,红姐脸上飞起了红云,她胸口似乎闯进了两只洁白的小兔。
水娃进了洞房,不知所措。他母亲反锁好洞房门,把耳朵贴近门缝听壁根。门上的那对大红双喜,好像张开四个口,对着她痴笑。
她静静地听了很长时间,终于听见小俩个开口了。
憨牯说:"红姐,你怎么抠我脚板?”
红姐说:“你到我这头来陪我说说话!”
憨牯喘着粗气说:“姐,娘说你的奶子蛮嗨,她要我今儿夜晚摸你的……”
水娃的母亲听到这里,心里也像兔子撞一样。她喜上眉梢,眼晴里星光灿烂:“真是个憨牯!怎么能直接说是娘要你摸的呢!当年我跟你父亲,是他占主动呢!”
水娃母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抱着丈夫兴奋得一夜无眠。谢高模湖北监利人。华中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学教师。网名餐霞楼,湖北省荆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教育学会书法教育专业委员会会员。百度-百家号自由撰稿人。
审稿:陈勇
组稿编辑:李爱洲
万正斌
责任编辑:李爱洲(兼)
校对:万正斌(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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