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廓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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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4 21:02:00
(一)这段带课的时间,教室后面常会有个身影,瘦高个,二十来岁光景,穿一件旧宝蓝夹袄,下嘴唇厚厚的自然外翻着,唇上一绺没修葺过的年轻的胡须。他眼睛和鼻子仿佛挤在一起,尤其笑起来,从耳廓到脸颊提拉上去褶皱,加上厚厚的外翻的下唇,就像老电影片里没画过妆的小丑。他是个傻子。是的,从他无所事事的举止和一开口就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谈吐,从我多年从教的经验甚至不需要任何经验地,可以轻易判断他就是个傻子。而傻子是不能影响我们的学生的,毕竟我这些班级都是要冲重点冲高分的!这样想着,我于是常常留意着这傻孩的行踪,一觉他有靠近教室接触学生的嫌疑便予以制止,随时进行“妥善干预”。傻孩也从来不放弃,往往我课到一半正讲至眉飞色舞精彩处,蓦地余光瞥见教室玻璃窗外探出来一个高高圆圆的脑瓜,正用老电影片子里小丑般的褶皱的笑对着我。那番情境下,我是能清晰感觉到思维瞬间的混乱甚至有一丝恐惧,然而还是无论如何让嘴巴保持讲不停的状态,目光一定不往外瞟,因为一旦眼神跟玻璃窗外的笑触碰到,或者让他察觉我因为发现了他的存在而突然中断了讲课的眉飞色舞,那这“热情”的身影一定会用他所以为热情的方式跟我打招呼,尽管那种招呼令我更升尴尬与畏惧。傻孩就是在这样的方式下成功“旁听”了我三五节课的。(二)我有时确实也动了“恻隐”,毕竟作为老师,这样的拒求学者于门外内心是不忍的。于是偶尔大冷的天,或者看他站了太久,我也在课间打开门,嘱咐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听课,约法三章。这时候的傻孩会突然兴奋得鞠躬,连声应着:“好的脑思!我知道了脑思!”然后欢乐地跑到我给他指定的座位上。“老师”两个字从傻孩嘴里发出来的音是“脑思”,配合傻孩拧在一起的笑的褶皱和厚厚的外翻的下唇,居然让我从中找到了一些莫名的天真。这是傻,我还是佩服我的理智。一个午后,学生们安安静静在写作,百无聊赖下我出门倒水喝。拧在一起的笑的褶皱、厚厚的外翻的下唇、鞠躬——“脑思好!”“嗯……你好。你多大了?”“脑思,是我今年20岁了脑思……我已经20岁了,我去年是19岁。是我姐姐她比我大5岁,妹妹在上小学,脑思……”“噢。”“脑思啊,你姓什么啊?”“我姓荀。”“荀脑思好!”这一声“荀脑思好!”是真的吓了我一跳的,我从没想到这个傻孩会这样认真地大声地喊出来,同样认真恭敬的,还有他90度的深鞠躬。奇怪的是,那个冬季寒冷的午后,我竟然在一个傻孩的称呼声里感觉到这画面的温暖甚而一丝甜意,更或者是在这样一个家家孩子都是掌心里的宝的时代能够突然体会一次也算是肺腑里的尊师重道,居然还有些许宝贵的骄傲。即使这种骄傲来自于一个傻孩,我还是饶有兴致地回味了许久。“荀脑思,是我可以一直来听你课吗?”“可以啊……”*使神差地,我答应他了,居然有一丝喜悦,“你认真听,但不能讲话。我们不影响其他小朋友。”“知道了脑思!是我不会说话的!我知道了脑思!是我回家拿一下书包,拿书包来上荀脑思的课!脑思啊,我回去拿书包了啊……”“注意安全。”“好的脑思,荀脑思你是关心我吗?是我听话的,脑思啊……是我叫孙鹏,脑思……”“好的孙鹏,去吧,等你来听课。”“知道了脑思!脑思再见!荀脑思再见!”(三)12:00,我手机铃响了,是外卖送餐。刚接通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一些争吵的声响,我以为是有学生,跑出去看情况。看到这一幕,我很气愤:傻孩正从外卖员手里抢着我的外卖,还大声地嚷着:“给我!”“孙鹏!”我因为怒火声音很大,“那是我的午饭,你不要动。”接过外卖员的午饭,我转身就进去,关门的同时跟傻孩说了声:“我吃饭了,你不要进来。”“好的脑……”那个“思”字儿是夹着门缝挤进来的。那顿饭吃得很不开心,傻孩终究是傻孩,不懂事,抢我东西。还是那样高高圆圆的头,厚厚的外翻的下嘴唇和拧在一起的笑,背着一只双肩的书包,就在玻璃窗外等我吃饭。“你进来罢!”“好的脑思!”傻孩还是兴奋地坐在最后排靠墙角那个我指定的位置上,像模像样的打开书包拿出一本三年级的语文课本。我看到那课本外用并不算工整的铅笔字写着一排姓名和学校的字样。“孙鹏啊,你妹妹是在XX中心小学念五年级吧。”“脑思你怎么知道的?是我妹妹在上五年级哎!”傻孩几乎惊讶得拧在一起的褶皱都拉平了。我冲他笑了笑:“我猜的,厉害吧。”傻孩半天没合上嘴,好容易缓过神来才跟我说:“脑思啊,以后我给你去楼下拿饭吧,是我认识那个条子上你名字的。是孙鹏给荀脑思去拿饭……脑思啊,你不要自己跑了,是我可以拿……”后面我没有听,也听不清,耳朵里仿佛有无数声音在激扬,极其宏大又极其细切,模糊得清晰。那声音让我酸楚,让我愧疚,让我周身顿感不适。(四)傻孩就在那个指定的位置“常驻”了,偶有家长在,我还是会很小心的跟家长解释,这是社区里的一个残障孩,没上完义务教育就辍学了,没有学校和老师接受他,挺可怜的。在这里听听课我不让他影响其他孩子,他也不吵闹……我不知道我这番解释是为了学生还是家长还是其他的什么,就是好像一定要说些东西。课间休息,傻孩站在楼道里看着小朋友们在跑道里跳跃奔跑,脸上时而露出点挤成褶皱的喜悦,时而又是拉平的惊讶,时而还有若有所思般的不解。“你也去玩吧……”“是我也可以去吗?”傻孩一脸喜悦和惊讶,“荀脑思,是孙鹏也可以像小朋友们玩吗?”“可以的,去吧。”“好的脑思!”又是足以让人吓一跳的大声,可我却好像习惯,习惯中慢慢有些喜悦和欣慰。傻孩跑了一圈就回来了,对我说:“脑思啊,他们跑如果撞到了不安全的,是我看他们跑得太快……”“孙鹏你太棒了,还知道小朋友们游戏要注意安全……”“哈——”这一声又是让我始料不及的,我又惊吓了一跳,确信这拉长的几乎尖锐的欢叫声确乎来自眼前这个个头比我还高出一些的傻孩。“脑思你是夸我很棒是吗?”堆砌的挤成褶皱的笑就这样还带一点颤抖地问我。“是,你很棒!”我冲他竖着大拇指。“哈——”又一声,我突然想起《儒林外史》里范进的模样“噫!好——我中了!”这傻孩,将两手也是一拍,大有做成一件天大的好事般的,“荀脑思说我很棒的,是我很棒的……”这样跳着笑着,去跑道里跟学生们讲要注意安全了。留我在原地深深地为自己骄傲和感动,但骄傲和感动是霎时的,感伤和悲哀却悄悄地蔓延开。(五)我于是才开始注意到了傻孩的其他一些细节:晨起我拎着电脑,他会在教室门口等着,我没有进教室他便绝不会贸然先进;我在准备课程之际,他会到楼梯口指引孩子们上下楼梯的安全和教室的引导,虽然有时候孩子们会远远绕着他走,他不气恼,始终是挤出褶皱的微笑和厚厚的外翻的下嘴唇;课堂我讲的内容他应当听不懂,笔记上写着的都是三年级语文课本后的生字词,但那一笔一划横平竖直,莫说一坐几十分钟就专注写这些字,便是单单静坐那个角落里常人怕是也吃不消的;午餐后,他还会很愿意把我的外卖饭盒送到外面垃圾箱里,课堂桌肚里但凡有学生遗落下的文具纸笔,他必会妥善交到我手里;每次课程结束,他都会颇有得意地给我看他的工整的笔记,并且颇有渴望地问我,下次课是什么时候;他还是唯一一个每见到我必会鞠躬问好的学生……这样的日子有两个月,我竟然渐渐习惯了傻孩的存在,以至于每次课前都会略带一丝欣喜甚至期盼,以至于有一回傻孩说妹妹过生日都要回老家去可能有一段时间不来了,我内心里居然还渗透出一些遗憾来。后来终于因为疫情,他们一家子并没有回去,而傻孩终于还是能够一直在我的课堂里了。我也终于能够每次在傻孩一笔一划写完字后大声夸张地赞叹一番;终于能够远远看到提醒安全的傻孩给他一个大大的拇指;也终于能够像将*交代光荣的任务一般命令傻孩“去帮我拿外卖。”终于能够看着他高高圆圆的脸和挤成褶皱的微笑和厚厚的外翻的下嘴唇发自内心地回应一个灿烂喜悦的笑容;终于也能够在同学们上课的点名板上用力地写下两个字——孙鹏……(六)然而终究还是因为各种因素,我离开了那里,离开前也没有去跟傻孩打声招呼,因为就在离开的前一周,我还答应了傻孩下周还要来的。这样的告别,确实显得艰难。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傻孩,我想,他一定会有他真正的乐趣和人生。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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