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82
这一年新年,郁绵在野外度过。
研究团队分为三组,其中两组有很多亚裔学生,已经提前返校回家。郁绵本来也该走了,可她没有回去,申请留在最后一组,继续研究工作。
她已经独自度过了很多个新年,早已渐渐习惯了。
但是团队里的伙伴都非常贴心,因为知道她是华人,也知道新年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一日,他们早早的结束了工作,在营地里煮了水饺,买了啤酒,围在一起祝她新年快乐。
郁绵有好久好久都没有喝过酒了,因为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一喝醉就总会乱说话,让身边人不得不照顾她。
这么久过去,那个一直照顾她的人早就不在了,所以她轻易不会喝酒。
她长大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能忍住,跟着同伴一起喝了两瓶啤酒,喝完就开始发呆,坐了很久很久,忽然往外跑。
同伴不放心的追出去,才发现她没有跑远,只站在月光下,拿起了手机,看样子是在给家人打电话。于是他叮嘱她几句,就走远了。
郁绵没听清楚别人在说什么,她已经按下了电话本里置顶的那串数字……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看着这串数字发愣,却从来没有拨出去过一次。
这是她近三年来第一次给裴松溪打电话。
她的耳边传来电话的嘟嘟声,渐渐与她的心跳脉搏连成一拍。
咚咚,咚咚。
她的心在疯狂的跳动着。
终于,电话通了。
电流里隐隐约约传来对方的呼吸声。
她们谁都没开口,却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彼此。
有很久很久,谁都没说话。
郁绵只听着那个人的呼吸声,近乎贪婪的,似乎知道那个人就在电话的那一端,她的心就已经可以满足了。
直到她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才把手机扣下,挂掉了这个电话。
她在夜风中吹了很久,先前微醺的酒意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渐渐往上涌,烧的她一颗心也炽热滚烫。她没回去,就站在原地,看着刚刚那通电话发愣。
她忽然想起……上次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裴松溪还是那样,既没有给她点赞,更没有给她评论。
只是第二天,她点开她的头像,看到她有了新的签名。以前裴松溪是没有签名的。这次写的是: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注1]
是为她改的吗?
就在这时,新的电话打进来。
是裴松溪拨过来的。
这一次,电话接通那一瞬。她先开口了:“绵绵。”
郁绵在夜风中轻轻笑了,声音也似融化在晚风里:“……裴姨。”
一旦开了口,似乎接下来的话也变得容易往下说了。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弯弯的下弦月,伸出手轻轻比划了一下,似乎就能把月亮握在手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变的平静下来,非常流畅的说:“裴姨,前几天我在一间寺庙,大殿里有很多的雕像,据说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
“……嗯?”
“我问他们,时间是什么。他们说不知道,说让我慢慢感受。”
她在寂静无人的寺庙里,仰起头看着高大静默的雕像,轻声自言自语:“我喜欢一个人,你们知道吗?”
无人回应她,雕像也不知道。
电话那端忽然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郁绵还在微笑,笑着笑着,喉头轻轻哽咽了一下,她的眼泪掉下来,在轻声问她:“裴姨,我可以回家了吗?”
对方只是沉默。
风声依旧潇潇。
郁绵没有等她回复,很快把电话挂断了。
-
新年之后的两周,原先离校的同学陆续返校,而春节期间依旧留守的第三组则进入为期两周的假期。
郁绵也开始放假了。
许小妍知道她放假,叫她过去玩。郁绵没有其他的安排,于是答应飞过去看她。
许小妍刚刚毕业半年,她没能如愿以偿开一家花店,因为她的现任男友是一名兽医,于是她开了一家宠物店,大多时候帮忙照看社区周边的宠物,有时则去她的兽医男友那里帮忙救助小动物。
郁绵见到她的新男友时,早已见怪不怪,只觉得有点好笑:“你自己说说,这么多年来,你换了多少个了?”
许小妍还是年少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手呗。我这辈子也不打算结婚的,不想用一张纸捆住自己。我一不出轨,二不乱搞,三不劈腿。合则聚不合则散,我喜欢这种自由。”
郁绵笑着点点头:“这当然是你的自由。你很幸运,比别人更自由。许叔叔赵阿姨从来都不会约束你什么,你可以跟随自己的心,做出你想要的选择。”
她们坐在地板上喝酒,许小妍已经有点醉了,笑盈盈的说:“对啊,我爸妈从来不对我提要求。我很幸运。但是绵绵,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家人也没有对你提过什么要求吧,是你自己,关住了你自己的心。这么多年了,天南地北,上下无边,你走了这么多的地方,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郁绵仰起头,把手中一罐啤酒喝完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啊……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还不知道要在哪里停留。我会好好考虑的。”
许小妍没再说话了,只再递了一罐啤酒给她,心里忽然有几分伤感。
她宁愿她喝醉了,大哭大闹,也不愿意她这么清醒冷静的说她不知道,说她要好好考虑。
是不是只有把她灌醉,才能让她大声哭出来呢?
-
按照惯例,裴松溪新年只休息了几天,就回到公司继续工作。
魏意已经调任大中华片区的副总,但在会议间隙,仍旧如往昔一般,给她端上一杯咖啡:“裴总。”
裴松溪偏过头,一向冷清出尘的脸上隐约透着倦意,她轻声说:“谢谢。”
魏意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她:“刚才王经理汇报工作的时候,我看您……有点出神。如果太累的话,您是否要考虑下先回去休息一下,这场也不是很重要的会议。”
裴松溪摇摇头:“不必,我没事。”
被魏意这么一提醒,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确实有些走神……可是这几天,她几乎没有一夜好梦,精神状态有些欠佳。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了翻滚的情绪,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听着下属的汇报。
放在桌上的手机悄无声息的亮了一下。
她本来没打算看,只目光轻轻瞥了一眼,等看清发消息的人,眉心却慢慢拢了起来。
竟然是……是许小妍那个小姑娘给她发的消息。
是很多年前加的好友了,那时候绵绵还在附中读书,有一天不太舒服,她让许小妍帮忙照看着她。在那之后的这么多年,这个ID只静悄悄的躺在她的列表里。
怎么会突然给她发消息……
是因为绵绵吗?
裴松溪目光微凝,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击解锁,进入对话框,就看见对方发来的视频。
她的指尖轻轻蜷缩起来,喉头微动,理智尚在提醒着她此刻还是工作时间。可是下一瞬,她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整个人恍惚的站了起来,椅子被踢倒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而她置若罔闻,只步履匆匆往外走去,留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汇报人更是吓傻了眼,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恼了她……竟然把一向冷沉持重的裴总气的摔椅而去。
可裴松溪顾不上这些了。
对方说,郁绵在她那里,她说,这是她的视频。
她回到办公室。一向波澜不惊,淡漠如水的人,此刻也有一丝狼狈,她的呼吸剧烈的起伏着,指尖颤抖着点开那个视频。
照片的光线是有些昏暗的,大概是国外的晚上,镜头先从地板上堆满的空酒瓶上掠过,裴松溪不满的皱了皱眉。可下一秒,她看到了……郁绵,看到她两年多没见到的人。
女孩握着一瓶啤酒,手腕上那串紫檀木佛珠那么晃眼。她正仰着头灌下一瓶酒,好像是在笑的,笑着笑着就停下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忽然开始紧张焦躁,拿过旁边的书包开始找,找了不久,似乎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又笑了,把那张纸亲了又亲,那么虔诚又专注的姿态。
裴松溪似乎有所感般的盯着那张纸,眼角眉梢都在轻轻颤抖着,直到女孩终于醉了,往后靠着墙,她的手慢慢垂落到地板上,那张纸也飘落下来……裴松溪终于看清,那是那张失落的老照片,是她去郁绵的家长会,是所有照片的第一张。
在最初的最初,在开始的开始。
先前,她就发现少了一张照片,一连在家里找了好多天,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都不曾找到……她在焦灼难安中也想过,是不是被郁绵带走了。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画面中静止了好一会,又渐渐的动了。
酒醉中的女孩有那么一瞬清醒过来,下意识握紧手掌,却意外握了个空。她有些慌张的四处看了看,直到看到那张照片在不远处,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的把照片捡起来,贴到怀里,靠近胸口的位置,才又靠了回去,慢慢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视频到此,结束了。
裴松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后退一步,靠着门,再也站立不住,慢慢滑坐下去。
她捂着嘴唇,不受控制的开始哽咽:“绵绵……”
她曾在心底千千万万次叫她的名字。
她将那个视频看了几遍,保存下来,才点了退出。
裴松溪想起新年夜那个电话,想起女孩在夜风中轻声问她,裴姨,我可以回家了吗。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想好要如何回答她,可是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眼底压抑的水光最终落成了泪珠,她的声音是颤抖的:“绵绵……我从来没有不让你回家。”
那话简直是在拿刀子剜她的心。
第83章83
年后,郁绵跟许小妍告别。
两周的假期还没结束,她提前返回了研究小组,有新的任务安排。导师跟当地社区合作在做一个项目,主要解决老旧社区居民建筑的改造问题,跟科研无关,只是一项纯粹的公益项目。
郁绵回到阔别已久的小公寓,才发现这半年都没回来过,窗台上都落了灰。这一两年来,她去了很多地方。有时候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现在生活短暂的回归到常态,就像大三那年一样,她帮着老师做项目,其他时间内都在图书馆看书。
只是这一次也没能停留太久。课题组里同学有意于参加国际大学生建筑大赛,去年就已经开始报名参赛,她当时也一起参加了。很巧的是,这次的决赛地点就在永州大学。
郁绵接到通知,看到永州大学这四个字,忍不住笑了笑。
她暂停了这边的工作,提前飞了回去。
离比赛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团队里有个研究小组最近正在考察西南的佛教寺庙,在去永州之前,她先前往西南,跟同伴汇合。
这次的任务是相对轻松的。比起寒风呼啸的西北沙漠,西南地区气候温暖宜人,年轻人们钻到大山深处,有时候去找破落的老建筑,有时候去找寻名家遗迹的故址,工作内容比先前更为丰富有趣。
郁绵也喜欢这种生活状态,她享受把时间填满的感觉,于是也跟着同伴一同探寻建筑遗址。直到比赛将近了,她该前往永州时,却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左腿被倒下的石碑砸伤了,流了不少血。
同伴中有女孩子,一看到那么多血,吓得脸色发白,甚至流泪。郁绵忍着痛意,叫她们不用紧张,说她很好。
研究小组的组长是博三的师姐,性情沉稳不少,医院,一边低声说:“郁绵,你不要逞强啊,难受就哭。”
郁绵笑了笑,嘴唇也有点苍白,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子应有的娇气:“我没有逞强。”
组长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她:“你真的不是强忍着不哭?”
郁绵摇摇头,神情平静而坦荡:“不想哭。”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年少的时候裴松溪待她好,她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安全感,有时会为了一点小事儿哭泣。可是现在,她要给自己答案,也要给裴松溪答案,她当然不能哭。
她说不逞强,就是真的不逞强。
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赶来帮她消*包扎的时候,她也一滴眼泪都没掉,只笑着安慰同伴说没事,她不疼。
组长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孩内里有一种很强的韧性。
原本以为她是一朵纤弱的玫瑰花,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长在荆棘之上,沾满了清晨的每一滴露水,风霜不侵,严寒难减,在温柔美好之下有一颗非常坚韧的心。
所幸的是,她的伤口并不严重,郁绵休息了两天,就坐上了去永州的飞机。
到永州时,她从机场走出来,站在无人的长街上,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
像极了她曾在这里度过的冬天。
郁绵先跟团队成员汇合,把行李放下,就打了车,在路上发了一条社交动态:「隔了这么久,又回到这里了」
站在熟悉的校园里,她感觉到亲切又熟悉。
雪花簌簌的往下落,校园里很安静。她沿着湖滨小道慢慢走了半圈,忽然感到一丝淡淡的遗憾——裴松溪从没陪她来过她的学校。
她很想带她走学校的湖滨小路,很想带她去看宿舍楼下的百年梧桐,很想告诉她北方的风很大很大,每次刮风的时候她都会想她。
她会看到她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吗?
或许会看到的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还要一点时间。等间隔年结束,她要去英国读一年期的硕士,然后开始工作。
离经济自由、个体独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路程要走。
只是这一刻,她站在北方的春雪里,忽然又开始想她,想念她。
-
开春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温暖了。
裴松溪站在窗边,看着日光一寸一寸的从窗台绿植上掠过。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给纪绣年打了“绣年,你在哪,有空聊聊天吗?”
电话那端有点吵:“我在商场,在给小琅挑礼物,你过来吗?”
“好,我现在过来。”
裴松溪挂了电话,提前从公司离开,到了约定地点,站在那里等纪绣年。
很快,纪绣年从一家店出来,她穿着黛兰色的长风衣,妆容清淡大方,笑容温和,朝她走过来:“松溪,等很久了吗?”
“刚到不久。你选好礼物了?”
“还没有,刚刚买了一对腕表。我想再买两只香薰。你时间不紧张吧?”
裴松溪点点头:“今天没事了。”
纪绣年微微一笑,眼角浮现细细的纹路,有一种被时光酿造过的浓醇美感:“嗯,走吧。”
她在以古龙水和香薰蜡烛闻名的柜台前细细挑选,一边跟裴松溪说话:“你最近很忙吗?上次约你出来,你也说没空。”
“不算太忙,只是不工作的话,会不知道怎么让时间过去,时间久了,有时候不想出来了。”
纪绣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温柔通透:“你有困惑。”
裴松溪抿唇,不置可否的笑了下。
商场里人多嘈杂,她们没有继续往下聊。裴松溪陪着她选香薰蜡烛,偶尔也看一看香水,她看到郁绵以前常用的那瓶,拿起试香纸闻了一下,却觉得很失望。
难怪说香水是很私人的东西,会沾上人的体温,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有不同的味道。试香纸上的味道,跟她记忆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旁边有两个年轻女孩在挑选香水,笑容明亮欢快,声音正好传来:“哎这是不是那瓶?我记得它的香语很美好——玫瑰生长在土壤中,我的爱就藏在你的影子里。我想买这个![注1]”
柜姐热情的介绍:“您说的没错呢,这是我们家的经典之一哦,来,您试下香。”
裴松溪在一旁静静听着,等她们走了,才迈步过去,看着刚才那瓶香水,眉梢微微蹙了起来。
这只香的前调偏冷清,后调是醇美温柔的玫瑰味。香味似乎没有让她觉得惊喜,只是香语……忽然让她感到触动。
她指了指它,跟柜姐说:“我要这个,谢谢。”
纪绣年刚刚选好香薰蜡烛过来,笑着问:“你怎么也买上了?”
裴松溪接过手提袋,跟她一起往外走:“随便买的。”
纪绣年已经买好了礼物,两人走出商场,在长长的步行街上散步:“好了,现在说说你的困惑吧。”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却慢慢别过头,看着路边橱窗里的影子问:“你……你是怎么喜欢你妻子的,她比你小好几岁吧?”
纪绣年愣住了:“你问小琅?”
“对。你介意我问你这个问题吗?”
纪绣年笑意加深,目光通透的看着她:“没事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我和小琅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的。我跟她算不上一见钟情,是她先追求我的。”
裴松溪点点头:“她……她仰着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你吗,你看着她,难道不会……”
纪绣年轻声打断她:“不,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这样的。有句话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的就是有的喜欢,开始的很突然,但是却很难忘。”
裴松溪不太认可的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早就有所起了。早就有了。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她踩着她的影子偷偷跟着她的时候,她在橙子上亲了一口的时候,在她抱着她说要双倍快乐,分她一半的时候,在……无数个相处的日日夜夜,在每分每秒流逝的时光里。
纪绣年有些疑惑的叫她的名字:“松溪?”
裴松溪笑了下,笑意里有一点压抑的绝望:“像是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很久。她是那块浮木,是那束阳光。我明知自己不该……不该靠近她,我会拉着她下沉的。可我……情难自抑。”
在这场对话之初,纪绣年就知道她在困惑什么,她忍不住叹气,轻声问她:“那你能放得了手吗?”
“我……我不知道。”
裴松溪喃喃自语,像是一场艰难的自我说服。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要到忍耐的极限了。
从四五年前,她就察觉到自己异常的占有欲,那是不对的。所以她克制,她后退。
她明明知道,只要她说一句话,绵绵一辈子都会守在她身边。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偏偏一句话都不能说。
可是,裴松溪只要一想起郁绵,一想起那个新年夜看到的视频,就感觉心脏被捏住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郁绵年少时无家可归,失去亲人,那是苦;待她长大以后爱上她,却因为她远走不归,更是苦。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她。
唯一能做的就是颠倒日夜的工作。因为现在裴家和郁家早已利益相关,只要裴氏集团一日比一日壮大,那么郁氏也会振兴,会更好……可是这不够,这远远不够。
纪绣年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松溪,我不能说你一定要做什么。我只能说,不要让自己后悔。我和小琅昔年分别,一晃就是十余年的光阴,直到半生不惑的年纪,才找回失落已久的爱人。近来我时常在想,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她。我想起那些错落的时光,都觉得遗憾极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年时光如水般匆匆流逝。她在失眠的深夜沉思,却发现每一日似乎都在重复前一日,她握不住光阴的碎片。
只是……她不能。
不是不爱,
而是不能。
我的爱……就藏在你的影子里。
第84章84
这一次回永州大学,郁绵见到以前的很多同学。
大学室友冉林和苏玉都在永州一家国企工作,学霸室友沈灯轻留校读研。郁绵这次来参加比赛要待上数日,时间相对来说很充裕。她们在学校重聚,把学校外的小吃街都逛了个遍。
跟昔日朋友道别后,郁绵慢慢往回走。
晚风清清凉凉,先前那场雪融化之后,天气就一天一天的转暖了。
她脚上的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平时走路慢一点也不会有感觉,只是还不太能穿高跟鞋,可是明天比赛她要上台发言,高跟鞋和正装是必须的,总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参赛队伍被安排在校内酒店,离的很近,她回到酒店,队友正在找她:“郁绵!这边,我们来排练一下。”
她笑着说好,在决赛前夜,也难免开始紧张起来。
比赛的地点安排在建筑学院的三楼大报告厅,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郁绵就经常过来听讲座,对这里很熟悉,就连主持人她也认识,是以前校辩论队的直系师兄,很亲切的跟她打招呼。
站在熟悉的地方,见到熟悉的人,原先那种紧张的感觉瞬间被冲淡了。
这次决赛分为两轮,第一轮是视频介绍和专家提问环节,此外由于建筑实体模型的特殊性,会单独安排半天的现场展示环节。
支持人介绍完嘉宾和比赛背背景之后,决赛开始了。
这次参赛的主题是城市水岸艺术空间设计,选择任一城市滨水区,设计场地包含水域及水岸景观、建筑物,对整体性和协调性要求很高。
郁绵是团队的副队长,队长有事赶不过来,加上她本身形象气质好,专业知识扎实,这次上台展示环节由她来负责讲解。
在场五十六支队伍,上午半场,下午半场。团队要按照顺序上台展示,按照抽签到的顺序,她要在第十三个上台。
不前不后的顺序,在现场展示中非常不占优势,专家评委没有开场时精神放松,也没有结束时那么专注。因此她上台发言时的语气是活泼轻快的,从生活中的建筑设计谈起,再说到本次团队的作品,总体效果很不错。
专家提问环节,正好遇上以前给她上城市空间设计的老师,是个很有情怀的中年教授,他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谈谈为什么要以家为主题,来做你们的城市建筑设计吧?”
郁绵朝他点头示意:“谢谢老师的提问。选择这个主题,其实源于我们团队成员和我个人对生活的直观感受。建筑和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息息相关的。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很小的时候,说过要为我的家人建很大的房子,到中学时想成为一名建筑师,就是……”
她的声音轻缓温和,节奏正好,听起来很舒服,台下老师对着她微笑,示意她说的不错,继续往下说。
郁绵也笑了笑,目光坦然自信的从台下诸多观众上掠过,刚想收回目光,却陡然间撞上那张数年未见,却始终刻在她心底的素净脸庞。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先前已经酝酿好的话一时间全忘干净了。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远远的看到那个人微微弯起唇角,看着她微笑,她才知道……不是的。
这不是梦……
她真的来找她了。
她的眼睫瞬间被泪水打湿了,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在主持人焦急的眼神示意中继续往下说:“那时候……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或许只是年少的一时热血和冲动。等岁数越来越大,才意识到建筑不仅仅是房屋,而是每个人的家。所以我们这次的作品,在对城市水岸进行设计时,也是基于这一想法,要提升居住者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
再后来,她似乎渐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台下那个人始终含笑看着她,给她鼓掌,她走到一处,她的目光便跟到一处,盛满了温煦的笑意。
提问的老师给她鼓了鼓掌,她才笑着鞠躬:“谢谢老师。我很荣幸,也很幸运,今天能站在这里。”
她年少无知时说想做建筑师,那个人跟她说,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多么幸运,此生得以遇见她。
台下观众鼓掌,郁绵迎着掌声下台,就要去找她。
裴松溪一直注视着她,看见她想往这边走,抬起手,手掌轻轻往下压了压,隔空示意她坐下。
郁绵愣了一瞬,被她提醒,才想起现在还没到结束的时间,还有其他队伍要上台展示,她现在不能去找她。
她给她发消息。
她们的对话框还在最上方
上次她给裴松溪发消息,还是她出国后的第一个新年,她在零点之前,先给她发的新年快乐。后来……她再没发过,裴松溪也不再跟她联系。
郁绵看着两年前的消息发愣,发出一句:“你……”
她忽然就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了。
等她按了发送后两秒,安静的会场里有铃声响起来,在这种场合其实是不适合的。可她听到那声音,似乎是在她心上响起一样……那是裴松溪的铃声,是她中学时候给她换的,那时她好霸道,让她一辈子都不许换。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郁绵的心开始狂跳起来,紧张、期待,却又开始害怕。
直到新的消息发过来。
“我来看你。”
“乖。”
郁绵被这句话击中了,她有些坐立难安,似乎不太相信的回过头去看。
隔着人群,她隐隐约约能看见裴松溪的脸颊,看到她穿着米色的风衣外套,偶尔能撞上那双清冽温柔的眼睛,仍旧含着笑意看着她,让她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
总算等到剩下的队伍全部讲完,主持人请所有参赛的队伍派代表上去跟评委一起合照,她不想上去,刚要跟同伴开口,手机里弹出新的消息:“去吧。我想看你上台。”
她想看她发光的样子。
郁绵就这么改变主意,笑着站起来:“我上去就好了。”
拍照的时候,台下有不少闪光灯亮起,摄像在喊着看镜头,可她根本做不到,只在台下去找那个人的目光……是这样的,她始终在看着她,就像她的世界只有她一样。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报告厅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跟同伴说了一句她还有事,看着座椅上零落坐着几个人,她有点紧张,目光慢慢搜寻起来。
幸好,下一秒,她就撞上一双温润含笑的眉眼,眼眸里盛着她的影子。
她走过去,快要走到的时候步子却放慢了,裴松溪缓缓站起来,看着她微笑,也朝她走去。
等她们终于站在彼此的身边,郁绵抿了下唇:“你……”
裴松溪抬起头,轻轻压了压她的发顶,那双平湖般的眼睛微微上撩:“都不叫人吗?”
郁绵笑了笑:“裴姨。”
裴松溪轻轻揽了下她的肩:“嗯,走吧。”
还是这么亲切熟悉的姿态,似乎曾经分隔的数千个日夜从未存在过。
“中午想吃什么?”
“吃食堂可以吗?”
“好,要学生卡吗?”
“……哎,对哦,我都忘了,是要刷卡的。我们有餐券,是学校酒店里的自助餐,去吃那个可以吗?”
“嗯,过去看看。”
下午还有半场比赛,时间很短,餐厅里人很多,几乎没有座位。
裴松溪去前台点餐,开了房间:“回去休息一下,等会有人送餐过来。”
郁绵说了声好,跟着她往电梯里走。此刻别人都在吃饭,冷冰的金属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靠的很近,近到郁绵能闻到一点玫瑰香味:“你换香水了吗?”
裴松溪摸了下她发顶:“嗯。”
她还是这么冷静缄默的,可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出电梯的时候按住按钮,让郁绵先出去。
郁绵拿着房卡,推开门的一瞬愣了下:“这肯定是学校接待高级领导用的房间。太浪费了……”
裴松溪把门关上,脱掉风衣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驼色毛衫,搭着长裙,温温柔柔的颜色。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在那瞬间照进来,房间里很安静。
下一瞬,酒店服务员按响门铃,送餐来了。
裴松溪对她笑了下,快步走过去,把门开了。
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食物非常丰盛,清蒸排骨、肉末茄子、盐酥鸡、清炒芹菜……一共六七个菜端上桌,郁绵抬起眼,有些惊讶:“这么多菜啊。”
裴松溪拉开凳子,让她坐下,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你一向都很会吃。”
郁绵脸红起来,低下头吃饭:“哪有。”
房间里暖融融的,安安静静的春日午后。
她们都没说话,没有打破这沉默。
郁绵好久没跟她一起吃饭了,可能是心情好的缘故,胃口也格外的好。她吃饭时一向专心,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裴松溪早就吃完了,正含笑看着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把碗轻轻推开,刚想站起来说不吃了,却意外扯到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口气。
裴松溪眉梢一蹙:“怎么了?”
郁绵摇摇头:“没事。可能是穿高跟鞋久了,脚有点疼。”
裴松溪去拿了一双拖鞋过来,她想弯腰换鞋,却被裴松溪拦住了:“我来吧。”
郁绵还想说什么,裴松溪已经蹲了下来,轻轻捉住她的脚腕,将绕过脚踝的纤细鞋带解开,动作细致小心。
原来那个纤细可爱的少女,现在已经穿上高跟鞋,渐渐长大了……长成了这么好看的女孩。
她的手掌托着她脚掌,慢慢把鞋子脱掉了,并没有立刻放手,把她的脚掌放在了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郁绵耳尖发烫,感觉现在这种动作有些羞耻了,她想把脚往回收一收:“好了,我自己……”
可是裴松溪却一把握住她脚踝,问她:“你这里怎么了?”
郁绵也低下头看了看,原来是袜子边缘有些血迹。她往后退了退,试图挣开她的手:“之前在外面受了点伤,被石头压了一下,已经要好了。没事的,你不用管。”
裴松溪抬起头,眼神幽深的睨了她一眼,温柔又强势的把她按住了:“别动,我看看。”
她没等她说话,就慢慢将她的丝袜脱掉了。
年轻女孩的脚踝纤细精致,肌理细腻,在阳光下似乎白的会发光,隐隐可见一层动人的光泽。她的指尖从上面轻轻拂过去,都不敢用力,像是在触碰柔软的奶油。
只是脚腕处隐约可见一道刚刚裂开的伤口,血迹已经凝固了,看起来问题不是太严重。
裴松溪神色稍霁,手掌慢慢往上探了探,在她小腿上面轻轻揉了下,帮她按摩起来:“穿高跟鞋脚酸吗?”
郁绵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她掌心的热度一阵阵传来,纤长手指十分有力,把她烫了一下,小巧粉嫩的脚尖不自觉蜷缩起来:“嗯,不太习惯,平时很少穿。”
裴松溪没再说话,给她按摩的手却渐渐加重了力度。
骨肉匀停的一双小腿,线条都是这么的美……早已不是年少时那种单薄的纤细,而是渐渐有了成熟女性的美好弧度。被握在掌心的时候是温软滑腻的,叫人忍不住多用上几分力度,却被不敢太用力,怕把她弄坏了。
裴松溪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绵绵她,长大了啊。
郁绵从小就有点怕痒,此刻感受到她指尖在轻轻游走着,不受控制的脸红了,轻轻呜咽了一下:“裴姨……痒。”
裴松溪微微抬起头看着她,动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抿了下唇:“听话,绵绵,你这样晚上会腿疼的。”
郁绵被她的眼神摄住了。
她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她,明明还是温柔,依旧是关怀备至的,可是似乎又多了一点……什么,对她来说是有些陌生的。
窗外有鸟雀啼叫,阳光明媚。
郁绵很不好意思的偏过头,耳尖都红透了。
等到裴松溪终于松开手,郁绵才立刻把小腿往桌下一藏:“我……我好多了。”
裴松溪也笑了下,藏在发丝下的耳廓也有一点可疑的红:“嗯,我去洗下手。”
她很快就出来,扶着郁绵站起来:“现在走慢一点,左脚不要再着力了。”
“我没事的。这都很久了,快要好了。”
“嗯,你先休息一会。”
裴松溪把她牵到床边,让她坐下,给她掀开了被子。
郁绵却伸手去拉她,没有拉她手掌,只去牵她手腕,在她转身之前只拉到她一小片衣角,仰起头看她:“你去哪?”
裴松溪回握了下她指尖:“你睡会,我去给你买鞋。下午不能再穿高跟鞋了。”
“我行李箱里有的,不用买。”
“是受伤后专门买的鞋吗?”
“不是,一双英伦风软底皮鞋。”
“那个不行。”
裴松溪按住她肩膀,让她躺下:“你睡会。乖。”
郁绵抓着被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吗?”
裴松溪伸手刮了下她圆润的鼻尖,笑意深深:“当然。”
郁绵也忍不住笑了。
她实在是太想她了。
她们之间的氛围是有些奇妙而独特的,有一会她想跟她说很多话,问她一些问题,可是现在又不想问了。
她闭上眼睛:“那我等你回来。”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是一闭上眼睛,困意如海涌来,她感觉自己也像躺在温软的海水里,无限下坠,直到坠入最深处,却忽然醒了,一看时间,快两点了。
郁绵轻轻舒了一口气,刚刚侧过身,就看到窗边站着人,正在眺望着窗外,阳光落在她肩上,背影高挑纤细,有种与世隔绝的冷清出尘。像极了高三那个暑假,裴松溪陪着她去清宁,她醒来就见到她逆光而立的样子。
郁绵慢慢坐起来,指尖慢慢收拢了,在床单上勾起淡淡的褶皱。
只是她还没下床,站在窗边的人已经转过身来,对她笑:“醒了啊,不早了,要出门了。”
裴松溪将窗帘拉上了,也把一点翻涌的心绪压下了。
……她刚刚,是不是吓到绵绵了?
不过现在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了,因为裴松溪不忍心叫她,结果就是郁绵睡过时间了,队友已经先去了会场。
裴松溪把刚买的鞋子拿过来,她一共选了三双:“试试看,哪双更舒服一点。”
郁绵看到她蹲下来要给她换鞋,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裴松溪没再坚持,目光从她白皙细嫩的小腿上一掠而过,转身去给她的杯子里倒了水。
下午的比赛,郁绵不用上台,踩着点到会场的时候,报告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只有角落里的两个位置还是空旷的。她拉着裴松溪过去,找到地方坐下,轻轻喘着气,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手指紧紧扣着她的手指。
郁绵有些出神,看了看她白皙干净的手掌,紧密贴合的掌心里似乎渐渐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她的指尖不太自在的轻轻拢了拢,只是身旁人并未察觉的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上展示的视频,神情专注。
台上有人高声说话,台下观众掌声雷霆。
在满场喧闹之中,她的手就这么放在她膝盖上,那么亲近自然的姿态。
下午比赛大概要到六点才能结束,裴松溪看了看时间,靠近她耳边:“四点了,绵绵,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要先回去了。”
她来这里……完全只是一瞬间的决定。那一日跟纪绣年聊完回家,她看到郁绵刚刚发布的动态,地点在永州大学,她说她来参加比赛。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清楚的知道她在哪。
在这所她曾经偷偷来过数次,却始终站在郁绵宿舍楼下,只能看着她灯光的校园。
她想见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肆意生长的藤蔓,把她心底每一寸角落都绕满了。
裴松溪第三次来到这座城市,原本只想在人群中远远的看她一眼……可是在见到她的一瞬,她没能离开了。
她在台下看着她,看着郁绵在台上耀眼的样子,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孩,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郁绵没想到她的日程会这么匆忙,像是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决定,根本就不像是她一向的行事风格。
她莫名感受一点酸酸的甜味,连她即将要走的伤心也被冲淡了,给队友发了消息,在比赛尚未结束的中场,拉着她从后门偷偷溜走,送她去机场。
到了机场,离起飞时间已经很近了,幸好裴松溪这次来的很急,只提着手包,不用办托运,多空出了一点时间。
她们站在安检之外说话。
郁绵很想问她,能不能接受她的答案,可是想了很久,都没有问。
她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是今天时间不够了。
她的目光落到半空,缓缓开口:“我们明天还有半场比赛,我走不掉。导师明天要过去,我们最近有个研究计划在推进……我暂时没有时间……”
裴松溪点点头:“嗯,没事的,你先做你的事情。”
郁绵点头,她用力抿了下唇,才迅速的抬起手,指尖在自己唇瓣上用力压了两下,才抬起手,柔软细嫩的手指印在她饱满嫣红的唇瓣上:“……给你一个有仪式感的告别。”
她给她盖上印章了。
她是她的。
郁绵说完就往后退了一步:“我走了……你……”
裴松溪没等她说完,却捉住了她指尖,往怀里轻轻拉了一下。
她有点好笑,这丫头……怎么还这么喜欢撩了就跑呢。
她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影子:“一个特殊的告别?”
郁绵抬起头,眼眸里是羞涩却坚定的情意:“嗯。我的私人印章。”
裴松溪不由笑了笑,她低下头,清醇动听的声线敲击着她的耳膜:“绵绵,我来接你回家的。可惜你不能走……”
那时候她问她,可以回家了吗。
她沉默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想叫她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松溪摸了摸她发顶,指尖也顺着郁绵的耳廓拂下来,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她声线放轻,有如春风撩过:“我等你回家。”
第85章85
下午比赛后,团队成员出去吃饭,到晚上十点,郁绵回到酒店,到阳台上给裴松溪发消息:“到家了吗?”
很快,裴松溪回了信息:“嗯,刚到家。”
郁绵站在栏杆边吹风,夜风清凉温柔:“你发语音好不好?”
她想听见她的声音。
她等了几秒,没等到语音,下一秒,电话打了过来,那人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好听:“绵绵,忙完了吗?”
郁绵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心脏被用力握了一下,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
她把电话挂了。
后知后觉的开始大哭。
原来真不是一场梦。
原来她……真的在等她回家了。
她在晚风中轻轻呜咽,哭着哭着又开始笑,笑着把眼泪擦掉,才看见一条未读消息。
“怎么了,是不方便接电话吗?”
“嗯,室友睡了。”
她给自己找了个好心虚的借口,可是裴松溪没打电话过来了,只继续给她发信息:
“好好休息。”
“[橙子][橙子]”
郁绵看着那橙子的表情微笑,回复了一个说晚安的小熊。
裴松溪看着屏幕上摇摇摆摆的小熊笑了笑。
她刚刚到家不久,正站在那照片墙前,手里拿着的是今天刚刚拍下的照片,她在台下拍的,耀眼的人。
她已经没有她的照片好久了。
上上张是郁绵寄给她的那张,上张是郁绵看月亮的模糊剪影,她悄悄保存了,打印下来,贴了上去。
裴松溪仰起头,目光从一张张照片上逡巡而过。
她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拇指指腹从唇瓣上缓缓擦过,食指又反向擦了回来,有些意犹未尽般的,似乎在回味那一点滋味。
-
那之后很多天,郁绵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给她发来消息。
她轻易不给她打电话,忙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可能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她也不知道电话是否会打扰她。
明明满怀期待,恨不得立刻飞回她身边,可又小心翼翼,只珍惜此刻当下的温情。
因为时差的原因,她特意起的很早,赶在国内还不算太晚的时候,给裴松溪发消息,有时候问她今天忙不忙,有时候说一说自己的安排。裴松溪每次回复的都很快,像是在等待着她的问候一样。
天气渐渐的暖了起来,郁绵看到好看的香樟树叶,捡起来放在书里拍给她看。
这次她回复的变慢了,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回了信息过来,也是一张照片,一枚形状秀美的绿叶。
郁绵慢慢捂住胸口,感觉心头有一只小鹿在砰砰乱撞。
晚上,她拍下自己书桌的一角,书本堆放的整整齐齐,桌上放着台历。
裴松溪也给她拍她的办公桌,其实是她很熟悉的样子,除了电脑和文件之外,桌上多了一盆小小的绿色多肉,却是某种遥远的呼应。
就连第二日,外面下着雨,她站在屋檐下躲雨,给她拍下雨珠滴落的檐角,裴松溪也给她回复了对应的一张——明川那边没有下雨,她竟然在浴室里拿喷头喷了好久的墙壁,把滚落的水珠拍了下来。
这么……这么有点稚气的行为,简直让郁绵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是不是的,就是这样的。
这是某种隐晦却直白的暗示,让她知道,就如她思念她一样,那个人也在深深思念着她。
她迫不及待,再也等不及了。
她想回家。
这一年春天,郁绵回到明川。
距离她上一次回来,已有三年。
她这次回来,没有提前告诉裴松溪,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裴松溪还在工作,家里没有人。
重新踏入安溪路号,郁绵站在大门外,仰起头看那块红色门牌……又是三年过去,红漆已经掉的干净,但那行字还在,写着她和她的家。
她回家了。
开了门,客厅里还是以往简约干净的风格,只是比她走的时候要更显空旷一些了。沙发上没有放她以前最喜欢抱的毛绒小熊,花瓶里没有插花,就连冰箱,也是空空的,只摆了两排纯净水。
就好像,房间是空的,主人的心也是空的。
郁绵把包扔到沙发上,在客厅里大叫了几声,才提起行李箱上楼,只是没走几步,路过照片墙的时候,整个人却愣住了。
那贴满照片的墙壁,此刻罩上了一层白色幕布,看起来像是那段时光也被选择性的遗忘了。
她感觉心头被刺了一下。
想伸手把那层幕布揭开,可是手停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来。
她提着行李箱往回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比以往空旷了很多,衣橱里只有她中学时期的衣服了,附中的蓝色校服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床上被子还在,枕边放着那次她走之前换下的睡裙,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那里。
窗户开了一半,神奇的是房间里家具也没积灰。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她往床上一躺,看了看时间,刚刚四点了,睡一会吧,等睡醒了,那个人就回来了。
这一觉睡的很沉。
为了这次归程,郁绵一连通宵几天,把一份重要的设计图做完,才匆匆往机场赶。更不要说现在本来就是国外的晚上,她一阖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隐约听见一点声响,像是楼下有汽车停下的声音,可她睁不开眼睛,下一瞬就陷入深眠。直到她感觉床榻轻轻往下塌陷一角,有发丝从她脸上撩过,痒痒的。
她醒了。
她眼睛还紧闭着,却慢慢弯起唇角,轻轻抓住那发尾,声音温软:“抓住你了。”
裴松溪也笑了笑,她刚俯身给她掖好被角:“抱歉,吵醒你了。”
郁绵闭着眼睛微笑:“对啊,你吵醒我了。给我一个亲亲,我就原谅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她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直到快等不下去想睁开眼睛了,才感受到一阵阴影落下,携着一阵淡淡的清香,那人的吻落在她眉心,轻轻柔柔如柳絮拂过:“……绵绵。”
郁绵这才笑出声来,她一把勾住她肩颈,借着她的力度坐了起来,有些不满:“什么嘛……就这么亲。”
真的是……太正经了,一点都不知道撩人的。
虽然她还是很不争气的,因为这个落在眉心的吻而脸红了。
裴松溪伸手虚虚揽了她一下:“吃饭了吗?”
“没有,回来就睡着了,我好困。”
“要出去吃吗?”
“不用了,在家吃吧。”
“家里……”裴松溪轻轻咳了一下,“家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控诉:“我想吃番茄鸡蛋面,有吗?”
裴松溪微怔,才笑了笑:“有。”
她让郁绵松手:“你再躺会,我等下叫你。”
郁绵摇摇头,掀开被子跳下床:“不要,我跟你一起下去就好了。”
她们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新鲜食材回来。回来的路上郁绵在喝酸奶,红灯间隙她侧过身,把吸管递到她唇边:“你喝。”
裴松溪偏过头看着她,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神,红唇才慢慢的启开,只咬住吸管喝了一点,松开时就看见吸管上留下她的口红印。
她想拿纸巾擦掉,可郁绵已经收回手,就着她喝过的地方,把她的唇印都吃掉了。
像极了……那时候她带她在海边玩,喝椰汁那次,她也是那么把她的口红印吃掉的。
一时间脸颊有点发烫。
等回到家,裴松溪在厨房里煮面。
还是简简单单的番茄鸡蛋面,清汤寡水,热气腾腾。
裴松溪在桌边坐下,夹起一点番茄,咬了下筷子,忽然轻声说:“……我之后去学下做饭吧。”
郁绵噗的一声笑出来:“不用啊,我就喜欢这个。而且我这几年已经学会做饭了,明天做给你尝尝。”
裴松溪闻言愣了下,笑容淡了几分:“嗯,好。”
郁绵正低着头,看着碗上堆着的荷包蛋发愣……以前明明是藏在碗底的,现在怎么就放在最上面了呢。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将面吃掉半碗,终于能拿筷子戳一戳,竟然又找到了一个荷包蛋。
原来是双倍的。
裴松溪将她骤然弯起的眉眼收入眼底,耳尖有些微微的发烫……以前都没这样过的,不知道绵绵会不会不喜欢。
吃完饭,郁绵抢着要去洗碗。
裴松溪坐在客厅里等她出来,顺手拿起一本杂志在看,只是今夜有些静不下心。她看着标题发了会愣。
直到郁绵从厨房里出来,她把杂志放到一旁,看着郁绵抱上她常坐的小猫坐垫过来,才笑了笑:“不回去休息吗?”
“不休息,想跟你说话。”
郁绵在地上盘腿坐下了,下巴自然的抵在她膝盖上,仰起头看她,仿佛还是十几岁时的那个小小少女。
客厅里的大灯关了,只留着一盏壁灯,灯光暖融缱绻,把她们的影子映照到墙上,温温柔柔的剪影。
郁绵靠在她膝头上,轻声说着话。
裴松溪听见她说到最近在帮当地社区做的建筑设计,说楼下房东养了一只超级可爱的橘猫,说她之后的时间安排,才轻声说:“你的目标很清楚,这样很好。”
郁绵抬起头看她:“我去英国读书,一年时间不能回来。”
裴松溪点点头,冲她笑了笑:“一年而已,很快的。”
郁绵忽然有些负气的别过脸,柔软的脸颊抵在她膝盖上,她的眼睛却看着半空:“你是不是……”
是不是根本不在意她会不会回来。
所以这一两个月,从来不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裴松溪感知到她小小的情绪,轻轻摸了下她发顶:“当然不是。”
这一段时间,有多少次,她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不能。
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丰富有趣的诱惑,这三年来,郁绵几乎跟她没有发过信息,打过电话。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她的明信片,她会以为自己已经被她忘掉。
她知道她不能留她,或许绵绵在外面会遇见更好的人了,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她……
所以她只能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她手心温热干燥的热度顺着发丝传来,是温暖而熨帖的。
郁绵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的小脾气,她过了十几岁的年纪,又独自在外过了这么久,不再像年少时会闹别扭了。她轻声说:“我开玩笑的。”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指尖顺着她的鬓发滑下去,揽了揽她耳边细碎柔软的头发:“我知道。”
郁绵靠着她,能闻到她指尖一点温柔的花香味,精神放松下来,她轻声说着话,说着说着就困了,她还在说她沿途见过的风景,在南美,在西欧,在国境之内的河西走廊和西南山区……
裴松溪听她说完,才轻轻笑了笑:“你走了很远,去了很多地方。”
郁绵几乎要陷入梦乡了,在彻底睡着的前一秒,她闭着眼睛,缓缓弯起唇角,声音也温柔到极点了:“是啊……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可是,不管我走多远,我都会回来。”
万水千山走遍,我最想停留的地方,还是你身边。
宁静的夜。
女孩靠在她膝头,渐渐睡着了。
裴松溪抚摸她发丝的手顿住,停在半空中。
她低下头看她。明明已经睡着了,唇边还是染着笑意,手腕上那串佛珠安安静静的在那里。裴松溪想起上次没看到,可能是因为那时郁绵穿的长袖衬衫。
落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下去,轻轻的,柔柔的抚摸着女孩的发顶,片刻后,她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想碰一下女孩的脸颊,却又收拢回去。
裴松溪抿了下唇,清冽的眉眼里有一丝克制的痛苦,不敢触碰她,不敢触碰别的地方。
如果这世间有神明的话,她很想问问它。
我喜欢她,真的是错吗,是一场……无法挽救的原罪吗。
可她在我身边了,我不想再推开她了。
我不想再让她走了。
第86章86
这次回明川,郁绵跟朋友们约了见面。
这三年来,除了跟陶让见过两次,她几乎都没回来看过他们,被痛骂了好多次,说她没良心。
照旧是约在附中附近那家火锅店,约在学生放学的时间。店里都是穿着校服的中学生,让郁绵也有点恍惚,想起青葱岁月里的美好时光。
梁知行一坐下来,就对郁绵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你说说你,一言不合就跑出去,是想做什么,是玩离家出走那一套吗?亏我这个老父亲给你操碎了心,你倒好,心那么大的满世界蹦跶。”
郁绵给他倒了杯果汁:“好好好,您消消气。”
景知意也难得跟他一条战线:“就是,人生有几个三年啊,下一次三年……”
郁绵把那杯果汁端到她面前,努力岔开话题:“下一次三年,你们的娃可以打酱油了?”
景知意脸一红:“去你的。”
郁绵微微笑了起来,看了看旁边的陶让,还好,他没批评教育她的意思。
陶让早已回国,他本科毕业之后没有再读硕士,选择进入了民间志愿组织。他穿着一件天青色衬衫,温润清淡,依旧是坐在一旁不说话,只微微笑着,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沉默安静的少年。
郁绵最后给他倒果汁:“谢谢你,陶让。敬你一杯。”
当时她刚刚出国,曾经陷入短暂的茫然,直到她听到陶让也在国外,听到他的安排和规划,心里慢慢有了一点方向。
人世如此广阔,她想知道的,想看到的,会在时光中逐渐浮现。
与其停在原地,不如做个走在路上的人。
陶让偏过头笑了笑:“谢我什么?谢你当时放我鸽子,跑的没人影了吗?”
郁绵不好意思的抿唇笑:“是是是,当时是我没计划好,谢谢你给我兜底。”
陶让拿起杯子,轻轻跟她碰了下,声音如碎冰般清冽:“不谢。”
景知意刚跟梁知行在桌下打闹完,敛了玩闹的意思,正经的问她:“绵,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郁绵偏过头想了想:“其实还没想好,这次是一时起意就回来了。其实那边还有些任务没完成。大概到7月做完事情了,会回来待长一点时间。8月底再去英国。”
景知意点点头,刚想问什么,可是想到旁边还有两个男生,又停住了:“我们去江滩走走吧。”
郁绵看了下时间:“还早,去吧。”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江滩上有不少人在散步,三三两两说着话。
景知意拉着郁绵走在前面,小声问她:“你跟你裴姨,怎么样了?”
郁绵脸一红:“你怎么也知道……”
“说呀!”
“……没怎么样。”
她们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多问什么。就像她不是出去了三年,而是仅仅出去了一天,回到家她们照常说着话,只有时光静悄悄的流淌着,什么都没有变过。
就连那个落在眉心的吻……也是温和克制,不含半丝情·欲的。
景知意有点无奈的叹气:“你啊,不中用,我要是你我就下点药,干柴烈火的滚一次床单不就行了。我跟你保证,她肯定会追着你负责,估计都不想让你走了。”
郁绵睁大眼睛看她:“知意!”
景知意偏过头:“咳咳,开玩笑的。”
虽然她当年就是这么把某个别扭傲娇的笨蛋骗到手的。
郁绵耳尖也烫烫的,甚至下意识的顺着她说的话往下想了想,忽然觉得喉头有点发干。但这个念头也只持续了几秒,就被她从脑海里赶走了……想什么呢,这是陪着她长大的裴姨,她怎么能对她……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江面发呆,直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停下来一看,是裴松溪的电话。
“绵绵,回家了吗?”
“没。在江滩这里,等会准备回去了。”
“有点晚了,我过来接你?”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郁绵拉着景知意往回走,两个男孩走的比她们慢一点,落在不远处:“要回去了?”
郁绵点点头:“我要回家了。”
“行,那一起回去吧。”
等上了马路,郁绵才发现裴松溪的车就在马路对面,看起来像是已经等了一会。她手上还拿着梁知行刚买的奶油甜筒,一口还没吃,为了跑过去,顺手塞给了陶让:“拜托啦,帮我解决一下。”
陶让微怔,过了片刻才点点头。
郁绵跟朋友告别完,就往马路对面跑,上车之前又朝他们挥挥手,才拉开车门坐进去。
裴松溪那边的车窗也是半开的,这群小朋友她都见过,也认识。她朝他们微微点了下头,目光从陶让手中的甜筒上一掠而过,很快摇上车窗,发动车子,离开了。
梁知行正在路口打车,景知意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问陶让:“你就准备……站在原地一辈子吗?”
陶让愣了下,才垂下眼眸,看着手中开始融化的甜筒:“是。我曾经想……成为她的退路,那时候她一个人在国外。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我,我就这么静静看着就好了。”
景知意微微皱了眉:“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陶让轻轻笑了笑,声音像是要消融在夜风里:“她不必知道。”
未曾启口,静水流深。
他知道就可以了。
-
开车回去的路上,红灯间隙,郁绵偏过头悄悄打量着裴松溪,反反复复看了她好久,才轻声说:“今天不小心玩的晚了……”
裴松溪还在想刚才那只奶油甜筒,听到她说话才回过神:“嗯,没事。”
郁绵却不太相信的看着她,看着她下颌线紧紧绷着,唇线优美的嘴唇也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好像是在想着什么,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轻轻冒出来,可是又被她否决掉,应该不会。
裴姨知道她和陶让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玩的,不会误会的吧。
可是她又说没有为她回家太晚而生气,那是为什么呢?
郁绵想了一路都没想到答案。等回到家,裴松溪让她先上去洗澡,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握住她的手,干脆大大方方的问出来:“你不开心了?是因为我今晚在外面玩到太晚,容易不安全吗?”
裴松溪愣了下,才意识到原来她的情绪没有藏得很好,她轻轻把手从她掌心里抽了出来,声音压低了几分:“……对不起,绵绵。”
郁绵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不开心了,就该我哄你才对。”
裴松溪缓缓笑了笑:“好了,没有不开心。刚刚是觉得有点晚了。去洗澡吧,不早了。”
郁绵抓着她的衣角摇了摇:“好,我去洗澡。不过你今晚不开心了,我等下要来哄你。”
裴松溪被她说的一怔,哄她……
她慢慢脸红了,在灯光下不自在的低下头:“嗯,去吧。”
郁绵回房间洗澡,她也回到房间,快速的冲了个澡之后,换上睡袍。
她把窗户推开,远处路灯光影摇晃,清凉温柔的晚风卷携着花香吹进来,是楼下的玫瑰开了,热烈馥郁。
“笃笃。”
郁绵在外面敲了敲门:“裴姨?”
裴松溪莫名有点紧张:“进来吧,绵绵。”
郁绵拿手肘推开门,手里还端着两杯牛奶,放到桌上,看着她笑:“我刚洗完澡就来了,等我很久了?”
裴松溪摇摇头:“我也刚洗完澡……也没有一直等你。”
郁绵微微挑了下眉,把杯子递到她唇边:“喝杯牛奶。”
裴松溪笑了笑,将一杯温热的牛奶一饮而尽,空空的杯子反扣给她看:“喝完了。”
郁绵点了点头:“很乖。”
裴松溪被她说的脸颊一烫,指尖点了点她额头:“没大没……”
她说着说着却忽然愣住,以前郁绵调皮的时候,她总这么说她,可是现在好像不能这么说了。虽然她年纪比她大一些,但是现在的关系里……她不能再说这么了。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反握住她指尖,拉着她往榻榻米旁边走:“什么时候新买的?”
裴松溪有些无奈的笑:“不是我买的。林默买的,是他前两年送我的礼物。”
这个弟弟想法跳脱,经常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总是能被她气到跳脚,可是转头又买些奇奇怪怪的礼物送给她。她不想收,他就撒泼打滚,赖在这里不走。
郁绵忍不住笑了下,可是笑着笑着又轻声说:“两年了吗……我都不知道。”
裴松溪一怔:“绵绵……”
郁绵已经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正好离窗户不远,她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味,把刚才那点伤感压了下去:“没事啦,我只是想起好久没见林默叔叔了。你也过来坐啊。”
裴松溪也坐过去,本来想坐在她对面,可是一转念,就坐在她同一边,离她很近,很近。
郁绵感知到身后那人的体温,热度似乎透过空气传过来,激起一层浅浅的战栗。她瞬间就坐直了:“裴姨……”
“嗯?”
裴松溪的声音从她耳畔传过来,音调有些偏低,极为醇美温柔。
郁绵顿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那些照片呢?”
她一回家就想问了,只是有些犹豫,刚刚心念一转,想到这件事了,干脆问了出来。
裴松溪笑了笑:“之前边角被氧化的发*了,我拿去请人帮忙镀膜,放在抽屉里,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那……现在我想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某个小贼偷走了一张照片,准备什么时候放回来?”
郁绵耳尖一烫,轻声嘟囔:“你怎么知道……难道不可能是掉到家里某个地方了吗?”
裴松溪侧过身去拉抽屉:“不去拿的话,这些也不给你看了。”
郁绵从榻榻米上跳下去:“裴西西,你变坏了,还威胁我。”
裴松溪已经拿出照片,厚厚的一摞握在手上。她眼尾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眉眼间流淌着一点宠溺的笑意:“嗯,威胁你了。”
“……我去拿!”
郁绵被她的笑意晃了下眼睛,心脏砰砰直跳,踩着鞋就往外跑。
裴松溪抿唇笑了笑:“小东西。”
她很快回来,手里握着一张照片,还有个小小的盒子,也不知道放着什么。
裴松溪没再逗她,往前坐了坐,下巴似是要落在她肩头:“你来翻。”
她们靠在一起,很近很近,近到郁绵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的气流从她耳廓上轻轻撩过,又酥又痒。
郁绵不自觉的瑟缩一下,小巧粉嫩的耳垂都红透了,连脸颊上细嫩的绒毛,似乎也轻轻战栗起来,不受控制的往身后那人的方向倾斜而去。
这副画面,落在裴松溪眼里,是一种别样的动人。
她手指微微蜷缩一瞬,才下定决心,慢慢把她圈住了。她把她圈在怀里,是近乎恋人的姿态,声线在她耳边轻轻敲了敲:“翻啊。”
郁绵被她环过来的手揽住,那一瞬像是踩在了飘飘软软的云朵里,过了片刻才找回理智:“……嗯。”
银杏树下她们的合影,她穿着红裙子跳舞的瞬间,她中学时候给裴松溪偷偷拍的照片,医院外的合照,她在机场笑容灿烂的时刻……还有,还有她寄给她的在寺庙佛像下的那张,她在旷野下看月亮,她在台上微笑着说话……
无数个光阴的碎片,一帧帧时光的剪影。
有那么一会,她们谁都没说话。
直到郁绵把照片放下,她在一片寂静中轻声说:“裴姨,我很想你。”
裴松溪也靠近她耳边:“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彻彻底底的将她圈揽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声音也变的低沉:“我都知道的,绵绵。”
郁绵微微仰起头,她清雅好闻的气息就落在她脸颊上,她迷醉了。
……好想抱抱她,好想亲亲她啊。
她轻声叫她,声音里不自觉揉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裴姨。裴姨。我都以为……你不要我了。”
裴松溪被女孩温软轻柔的声线挠了一下,声音放的更温柔:“我没有,绵绵……”
她怎么会不要她呢。
她怎么舍得不要她呢。
郁绵被她从后圈住,几乎整个人都要依偎进她怀里,她闻着她身上的好闻气味,感知着她的体温热度,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嫣红饱满的唇瓣,她盯着那处出神,最后却只说:“那你抱抱我吧。”
裴松溪轻轻嗯了声,揽着她的手渐渐收紧了:“嗯……我在这里。”
她们的关系在临界线上下试探,却都不敢往前走一步。
郁绵不敢,她也不敢。
可是这么难得的珍贵,她都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她的目光渐渐落到女孩那白皙鲜嫩如梨花般的纤细脖颈上,眸色却缓缓加深了几分,真是像极了那只奶油甜筒……让人很想含在嘴里,舔上一口啊。
第87章87
裴松溪站在窗边,凝视着花园路灯下的樱花树,手里端着一杯龙舌兰,慢慢饮尽了,浓醇微涩的酒液从舌尖漫过,留下久久回旋的余味。
她站了很久,直到路灯下出现一道纤细身影,唇角才不自觉的微微牵起。女孩大概心情很好,到家的时候蹦跳了几步,乌黑柔软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也在半空中轻轻甩动着。
裴松溪看得出来,她今天出去玩的很开心。想想也是,毕竟跟朋友几年没见面了,都是从小认识的朋友,该有说不完的话才对。
是她忘了她早上说过要出门,提前下班回了家,却发现家里没人,才想起郁绵说过今天要回去看中学老师。其实今晚也不是没有工作要做,可她静不下心,只能站在窗边等她。
她听见她开门,进客厅,似乎还在哼着歌,紧接着是她上楼梯时咚咚的脚步声。
她来敲门了:“裴姨,你睡了吗?”
裴松溪转过身:“没有睡,进来吧。”
郁绵推开门进来,她看见窗台上的空酒杯,皱了皱鼻子:“你偷偷喝酒了?”
裴松溪笑了笑:“光明正大的喝,怎么在你说来就成了偷偷喝呢。”
郁绵在她房间衣柜前照镜子,把扎着的头发散下来,皱着鼻子闻了闻:“还好,酒味不重。”
裴松溪点点头,又倒了一杯,慢慢啜饮着:“嗯,不过你还是不要喝了,一喝酒就醉了。”
郁绵回过头,嗔嗔的瞪她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裴松溪但笑不语,凝视她的目光却渐渐加深了。
郁绵今晚穿着一字肩的白色泡泡袖上衣,非常可爱,这衣服很衬她,正好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圆润白嫩的肩头在灯光上像是刷了淡淡的薄釉,白的快要发光。衣服腰线收的很紧,隐约可见盈盈一握的细腰,前胸也是收紧的设计,恰好显出如水蜜桃般的饱满圆润。
纯真的诱惑,天然的妩媚。
绵绵长大了……
这还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有机会,这么长时间的静静看着她。
如果说那次在欧洲见到她,还是那种少女般的朝气居多,那么现在……似乎还没怎么变,却又变了很多,好像那种纯真里揉进去了很多不自知的妩媚动人。
裴松溪不由想起上次握在她掌心里的,优美流畅的小腿弧度,想起那温软如奶油般的质感,耳尖悄悄红了。
她收回目光,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怎么会想这个呢,她肯定是醉了。
郁绵解开头发,又把耳钉取下来,没注意到她凝视着的目光,笑着朝她走过去,拉她在榻榻米上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盒子:“这个,还给你。”
“这是什么?”
“是……你打开看看就好了。”
裴松溪微怔,在她的目光中将盒子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只干干净净的白玉耳坠,有些熟悉……似乎是她少了一只的那对。她曾经找过一次,以为是丢在某个角落了,没想到会在郁绵这里。
“我的?”
“嗯。”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下头。
其实昨晚就拿过来了,可是她没好意思开口,就又拿回去了。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要还给她的,毕竟这是她的东西。
只是今晚特意给她,郁绵总觉得有点心虚。
裴松溪将小巧玲珑的耳坠握在手里,玉石的边缘被抚摸的温润平滑,她心头一动,也不知道……绵绵是什么时候拿到它的,可是她似乎能想象到,想象到她把它随身带着,偶尔摩挲时的情况。
就只是她的一只耳坠而已。
也不知她珍藏了多久。
裴松溪沉默片刻,去梳妆台前取了剩下的那只过来,一对白玉耳坠,静悄悄的躺在盒子里,终于找回了失落的那一半,重归完整。
她喜欢这个寓意,把盒子递给她:“给你。”
郁绵微微仰起头看她,乌黑的瞳孔在灯光下闪着光:“给我了吗?”
“嗯,给你。”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把盒子放进口袋里,轻轻压好,又仰起头看她,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温隽情意:“那这是我的了。”
就跟你一样,也是我的。
裴松溪垂下眼眸,与她那清清亮亮的一双眼对视着,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温柔怜惜,心里陷入无限的酸软。
郁绵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似的,手撑在茶几上,双手托着下巴,眼尾眉梢都是笑意,眼睛亮的熠熠生辉,一直看着她。
裴松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渐渐红了,大概是酒意上涌吧。
她的眼神也慢慢融成一弯暖暖的清泉,与郁绵长久的对视着,她捕捉到女孩粉嫩脸颊上的细细绒毛,再往下是樱花般动人的唇瓣,微微张开着,露出一点嫣红的颜色。
她有些克制不住的抬起手,指尖顺着女孩温软的耳垂抚过,缓缓遮住她的眼,声音也哑了几分:“绵绵,不要再看着我了,再看……裴姨就要亲你了。”
郁绵轻轻啊了一声,脸颊一寸一寸的红了,原本清亮干净的眼眸里渐渐氤氲起淡淡的水汽,完完整整的印着她的影子。
裴松溪盯着女孩粉嫩的唇瓣移不开眼。她心里也在剧烈的起伏着,理智和感性缠斗很久。她眼睫轻轻颤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过了半晌,她低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郁绵微微偏过头,似是有些疑惑,她为什么忽然道歉。
裴松溪抿了下唇,指尖缓缓覆下,指腹在女孩纤长浓密的眼睫上轻轻拂了过去:“对不起。”
她在为三年前那次落在眼睫上的亲吻道歉。
郁绵听懂了。
那时候她明明醒了,却因为一瞬间的犹豫装作未醒的样子……直到女孩清甜柔软的吻落在她眼睫上,她的呼吸为之凝滞。
后来郁绵跟她说话,问她是否有一点喜欢,她的回答是……是没有。
一点喜欢也没有。
郁绵微微偏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
裴松溪伸出手去,却僵在半空:“……对不起,绵绵。”
郁绵背过身去擦眼泪,可是泪珠不受她控制般的往下掉,越掉越凶,怎么也止不住。
她轻轻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裴姨……”
或许最初就是她的错,是她不该有那些幻想的。是她打破了她们的生活,打扰了她的平静。明明最初只是想一直陪着她,看着她就好了。不该叫她知道的。
她自己知道,天地知道,山川草木知道就好了。
何必叫她知道呢。
裴松溪停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下来,她将她转过来,指腹擦去她眼上的泪珠,看见她泛红的眉眼和鼻尖,心里满是爱怜。她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泪珠已经擦干,她该收手了,可是想收回来却又收不回来。
喜欢她就真是个错吗?
不喜欢她,一切会更好吗……大概也不会吧。只会让她如此刻这么伤心。
她不想让她伤心了。
如果喜欢她真的是罪过,是错的,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裴松溪左手环过她肩膀,将她揽入怀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心了,好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抱着她,却是第一次,近乎情人之间的拥抱。
郁绵被她揽在怀里,先前的三分委屈渐渐淡成了一分,她轻声说:“……我刚刚不是在生你的气。”
裴松溪抬手抚摸着她如缎的柔软长发,声线缱绻温柔:“我知道……我都知道。”
郁绵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裴松溪抱着她的手臂是微微用力的,似是要将她禁锢在怀里的姿势。
她们的曲线是完美契合的,紧紧的贴在一起。就连……就连那绵绵起伏的温软丰盈……感觉也是紧紧相抵的。
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她手臂更收紧一些,似乎是想要更多。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毕竟……绵绵也没有类似的意思。
除了那次,说要亲亲才起来,可那分明是一副孩子气的口吻,跟以前一模一样。就连昨晚,昨晚她们靠的那么近,她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吻到她,可是绵绵只说要她抱抱她就可以了。
她心底其实有些期盼着郁绵更主动一点,给她一点暗示……或者直接打破这种状态。
毕竟她的理智时时刻刻告诉她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
就像昨晚看照片的时候,她很想……想揽着她白皙的细颈,温柔啄吻。可是……可是她们才刚刚一起把那些照片看完,一张一张翻过去。
她看到绵绵是怎么从一个温软的小姑娘长成现在的动人模样。那么清晰的成长轨迹,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提醒她不该如此,不能如此。
又教她如何能……能主动去亲吻她呢。
裴松溪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没有亲吻她,只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难道……难道只有她会想吗,会有那些无法回避的欲望,绵绵对她……到底在亲近依赖之外,有没有一点情人之间的爱慕呢?
她不知道,她渴望能得到更多的印证,再多一点点就可以了。
第88章88
郁绵跟着裴松溪走进裴家客厅的时候,丁玫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一看见郁绵就站了起来:“这……绵绵回来了啊?”
这惊讶里分明是有几分欣喜,郁绵朝她笑了笑:“丁阿姨。”
丁玫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这孩子,怎么好多年都不回来啊!可别不是还记仇吧?”
郁绵弯了弯唇角:“没有的,您放心。”
丁玫当年似乎是语气不善的对她说过话,那时她还不懂是为什么,后来她知道了裴林茂的事情,觉得人之常情,也谈不上记恨了。
丁玫笑眯眯的看着她,忍不住说裴松溪:“松溪,这事说起来还是你的错,我听林默说,这孩子有三年都没回来过。你说你,怎么就能由着她的性子满世界跑呢!”
裴松溪怔了一下,才低下头:“嗯,我的错。”
郁绵笑着岔开话题:“林默叔叔在家吗?”
“在在,在楼上,你去叫他吧,他可惦记你了。”
“嗯,好。”
郁绵偏过头朝裴松溪笑了下,才咚咚的跑上去,背影轻盈欢快。
裴松溪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丁玫进厨房端了一盘水果出来,还在说教:“你啊,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个比你小这么多的孩子置气,忍心把她留在外面三年啊。我听说,她跟她家里人也不亲,也很少回去。一想想,她一个人在外面……哎,松溪,你也真是。”
裴松溪垂眼眼眸,浓密乌黑的眼睫在眼睑上投落淡淡的阴影:“是……我的错,是我待她不够好。”
丁玫还欲说些什么,裴林默已经跟着郁绵一起下楼,一边大声念叨:“我的天,当年那个小豆芽怎么长这么好看了!你说,现在是不是有很多男孩子在追你啊,你喜欢哪个,小叔叔帮你看看!”
他话音才落,就感觉到客厅里有一束锋利尖锐如箭的目光投过来。他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双黑亮沉静的眼,吓了一跳:“裴松溪裴女士!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裴松溪微抿唇角,声线冷淡:“嫌你吵。”
“绵小丫头回来,我开心不成啊?”
“不成,跟你没关系,再吵就把你扔出去。”
裴林默:“……”
好好的,他怎么忽然就被针对了?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吗!
冷漠无情的女人!
他在心底吐槽她千千万万次,奈何人怂胆小,在沙发上坐下了,摸了摸鼻子:“就知道欺负我。”
裴松溪没搭理他,往边上挪了挪,让郁绵坐她旁边,看到她牵起的唇角和憋不住的笑,忽然很想再欺负欺负这缺心眼弟弟。
自从裴天成也去世后,家里的佣人就被丁玫辞去了大半。她是个知道享受生活的人,除了一心培养裴之远,剩下的心思就在给裴林默介绍对象这件事上。
在饭桌上,丁玫继续催促他:“林默,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
裴林默叹气,把碗放下了:“大嫂,这件事我说过的,我们搞艺术的,放荡不羁爱自由。婚姻是牢笼,我现在没有这个想法。”
“什么没有这个想法,你都多大了?”
“我我我……我比她还小三岁呢!”裴林默指了指裴松溪,低下头嘟囔,“你怎么就盯着我不放啊,柿子就挑软的捏。”
丁玫被他说的语结:“你……”
裴松溪淡声:“你怎么知道没有。”
这一言既出,四道视线都落到她身上,连持重内敛的裴之远也惊掉了筷子:“姑姑,你谈恋爱了?”
天知道,这么多年,他真的担心自己姑姑清心寡欲的要出家了!
裴松溪垂下眼眸,把碗里郁绵给她夹的鱼肉剔掉刺,又夹回她碗里,才轻描淡写的说:“你慢慢猜。”
众人:“……”
这什么玩意,见到吊人胃口的,没见到这么吊人胃口的。
唯有郁绵低下头,耳尖红红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绵丫头,你笑什么?”
“你不会早就知道吧?难不成你见过她对象?”
“说说看,长得怎么样?我就好奇啊,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制住你裴姨这么一个女魔……呸呸呸女神仙!”
他们狂轰滥炸,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郁绵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今天看起来不是一个适合谈这种问题的时间。
她和裴姨……她们之间似乎还没到那一步,现在就说这些似乎太早了。
裴松溪自然看出了她的为难,轻而易举将火力分走,沉静冷淡的目光一掠而过,眼底藏着隐隐的威胁:“你们对我的事情,原来这么好奇?”
丁玫先低下头去:“咳咳……没有没有。”
她还等着裴松溪帮她订那只全球限量的包包呢!她不好奇,一点也不好奇!
眼见着拥有发言权的领头人已经沉默,两个大男人也默契的保持了安静,不敢再挑衅她了。
郁绵忍着笑,简直要忍不住了,等吃完饭,她拉着裴松溪到院子里,大声笑出来:“你好凶哦!”
裴松溪在暮色中摘了支海棠递给她,眼眸里是温煦似水的笑意:“吓到你了吗?”
郁绵得意的抬起下巴:“当然没有!你就是个纸老虎!”
裴松溪低下头笑:“只有你敢这么说。”
郁绵低下头去闻海棠花香,眉眼沉醉,恬静温柔。
裴松溪始终含笑看着她。
没多久,裴林默在窗边叫她们:“进来进来,打麻将了!大晚上的在院子里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两个人还真是,总搞些小秘密!”
裴松溪淡淡一挑眉:“你今晚钱包不想要了。”
“谁怕谁啊!来战!”
“幼稚。”
等坐下来,郁绵才好奇的偏过头:“裴姨,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裴松溪没说话,裴林默先把话接了过去:“就有一年过年呗。大家都很无聊,打麻将三缺一,就把她也教会了。她也是坏,叫她给你打电话,死都不打……裴之远你拉我做什么!”
裴之远朝他使眼色,裴林默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下一秒就看见裴松溪低沉如水的脸色,暗叫一声不好,今晚怕是彻底惹恼女魔头了。
他赶紧闭嘴,可是已经晚了,单方面的虐杀开始了。
开局之后,裴松溪连赢三把,随后开始进入观战状态,自己也不开牌,疯狂给坐在她下家的郁绵喂牌。两个小时打下来,除了丁玫开了一牌,剩下的全是郁绵一人开了。
裴林默输的血本无归,他苦着脸:“姐,姐,我错了。您能高抬贵手,好好玩吗?”
裴松溪淡淡睨他一眼:“不能。继续。”
郁绵忍不住笑出声,想为他说句话,却她又喜欢看裴松溪欺负人的样子,就偏过头看着她笑,眉眼间是融融的暖意,眼眸里藏着深深的情意。
她刚收回目光,就感觉到桌下有只手伸过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随后握了握她左手指尖,这是……裴姨吗?
裴松溪目光仍然看着桌面,却悄无声息把她的手牵过去,放在她膝盖上。
就像那次在永州大学的报告厅里,她也这么把她的手放在她膝头一样。
郁绵的脸颊倏忽变红了,她低下头,装作一副认真看牌的样子,可是心思却全然不在牌面上了,
她快要无法思考了……她没想到,裴松溪怎么会这么大胆,就在桌下这么牵着她的手。
他们都在旁边啊,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啊……
她越这么想,脸颊越发烫,连耳尖都红透了。
丁玫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站了起来:“热坏了吧?我说怎么这么闷,窗户都没开。”
郁绵立刻心虚的收回手,因为动作太急把麻将都碰掉了,还没走几步的丁玫停下脚步,有些狐疑的问:“怎么了?”
“没……没事。”
她有些微微的恼怒,偏过头去看裴松溪,那人还是冷清淡漠的样子,对上她的目光才笑了三分:“就到这里吧,今晚不打了。”
裴林默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哀嚎着去数他输了多少钱,丁玫在跟裴之远说些有的没的,好像是给裴林默介绍对象不成,转而想给儿子安排上了。
裴松溪拉着郁绵悄悄上楼:“今晚就不回去了,太晚了。”
郁绵脸颊还红红的,在灯光下嗔嗔的瞪她一眼,等到了楼上,站在裴松溪房间门外,才轻声说:“你刚才……”
裴松溪伸出手点了下她鼻尖:“吓到你了?”
“……也不是。就是你……”
“好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抱歉,别生气。”
是她没忍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越想克制,就越难克制。尤其是绵绵含笑看着她的时候,她就会想牵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甚至……
她似乎总是情难自禁。
裴松溪在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对自己的状态感到很陌生,这是一种近乎失控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可是今晚是她做错了,还没跟家人摊牌的情况下,她不能这么对她的,她要把控好两个人间的距离。
幸好还只是牵手……她还没做出别的事情来,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郁绵被她道歉的话逗笑了:“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啊?怕我生气的话就哄哄我。我……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裴松溪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错开她的目光,嗓音有些干涩:“……不行的,绵绵。这是在家里,我们……”
而且,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她要跟她一起睡,这意味着什么?
郁绵皱了皱眉,小声问:“为什么不行呀……他们都在楼下呢,我偷偷的,好不好,明天早早就出来?”
裴松溪轻咳了一声,迅速往门后退了一步:“我……我年纪大了,睡眠不好,要一个人睡。晚……晚安!”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郁绵站在走廊上,又好气又好笑:“裴西西!”
真是年纪大了……刚刚在客厅里还敢偷偷牵她的手,那么大胆的样子。现在她一问她能不能一起睡,就紧张的关上门,好像生怕会发生点什么。
真的是,叫她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
第二天早上,在裴家吃完早餐,裴松溪开车回去。
路上,郁绵始终偏过头,看着她微笑,目光是有些戏谑的。
裴松溪正襟危坐,全然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刚好一路绿灯,她只目视前方,装作没意识到她的打量。
等到了家,郁绵刚刚下车时,就接到导师的电话。
她低声说着些什么,裴松溪静静听了片刻,隐隐约约听到她问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具体要做什么。
不多久,郁绵挂了电话,看着她的时候,分明是有些犹豫的:“……导师那边有任务要做,是个很着急的项目。我是负责人,现在对方忽然决定提前结项验收,我要回去了。”
裴松溪也愣了下,先前隐隐的猜想成了真。过了几秒,她才问:“什么时候走?”
“今天就要过去,我现在来买机票。”
“嗯……我送你去机场。”
郁绵原本计划在明川待上一周,没想到才回来三四天,就有了新的工作安排。她回房间收拾行李,很多东西还放在行李箱里没有拿出来,现在又原模原样的带回去。
她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查了查机票,订了最近的一班,离登机还有几个小时。她坐在房间里出神,想起裴松溪片刻前的神情,好像也是有些失落的,但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散了。
她说她要送她。
如此而已,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她为什么不留她呢,她会想她留下来吗?
郁绵有些失落。
这一次她回家,多多少少是感觉到一些变化的。裴松溪待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在桌子下偷偷牵她的手,不加掩饰的亲昵,还有那晚……她声音喑哑的说,再看就要亲她了……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亲的,只是一个拥抱罢了。
这让她感到有些茫然。
毕竟那次在永州,裴松溪只说了来接她,来等她回家。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了。
她有时都怕是她想错了。她们之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比以往更亲近些了。但她不敢打破这种平衡,总希望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印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郁绵轻轻舒了一口气,将凌乱的心绪压下去,提着箱子下楼。
裴松溪在客厅里等她,看她下楼,过去帮她提箱子,低声问:“没有东西落下的吧?”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追随着她的背影。
有东西落下了……
把你落下了,我的心也落下了。
裴松溪开车送她去机场,站在大厅里,忽然觉得这场景很有些熟悉……像极了以前她下定决心,要让郁绵不再依赖她的时候。
她让她参加夏令营,她决定不陪着她去永州大学。
那两次,她都是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的。
画面惊人的一致,时光渐渐的重合。
郁绵刚取完登机牌,看了看航班时间,也不早了……可是她很不想走。
裴松溪温声跟她叮嘱:“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
郁绵点头,等她说完了,才问她:“你会想我吗?”
裴松溪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做事情不要太拼命。有问题的话联系我,我让人安排一下……你安心忙自己的事情。”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不能给她束缚,也不敢成为她的牵绊。哪怕心底有种声音在疯狂叫嚣,叫她挽留她,或者不管不顾的跟她一起过去,可是……可是这是不对的。
郁绵沉默了一会没说话。
在分别之前……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冷静理智呢?
她抿了下唇:“那我还可以回家吗?”
“回家?”
“回你身边。”
裴松溪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说:“你安心做你想做的事情……等你闲暇,我去看你。”
郁绵缓缓点了下头:“那说好了。”
裴松溪嗯了一声:“好了,时间不早了,走吧。”
郁绵低着头,忽然把手上戴着的那串佛珠还给她了,轻声问:“有句话说,佛度世人,我度你。你听过吗?”
裴松溪一怔:“绵绵?”
郁绵朝她笑了笑,把那串佛珠戴到她手上:“这个还给你,你的心跟我走就行了。”
裴松溪垂下眼睫,手腕上那串原本属于她,却又数年不见的紫檀木佛珠,现在又回到她身边。
她心念如潮涌动,看着女孩澄净眼眸里不加掩饰的炽热情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下一瞬,郁绵踮起脚尖,温暖柔软的嘴唇从她眼睫上轻轻拂过,一触即过,如风一般。
她的声音也是那么低柔的,近乎情人呓语般的喃喃。
可是她听见了。
她听见她问她:“你种下的玫瑰已经盛开了,你什么时候来摘她呢?”
心脏在那一瞬间被击中。
回忆汹涌而来,光阴倏忽而至。
原来十余年的时光,
只是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
第89章89
每个月底,都是例行的月度工作汇报会议。
先前每次开会,众人都战战兢兢的,担心会突然被质问,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一向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裴总竟然没有提出问题,始终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腕,像是在看着什么。
秘书察觉到大家投来的目光,在旁边小声提醒她:“裴总?”
裴松溪回过神,秀致的眉梢微微蹙了蹙,似是因为被打断沉思而有所不满,她抿了抿唇,轻轻点了下头。
等会议结束,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她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
日暮晚照洒落进来,光晕优美,将她落在地上的影子也拉的格外长。
秘书整理完会议稿,一抬头看见她还在,愣了下:“裴总?您还不下班回家吗?”
裴松溪怔了一下……回家,前几天绵绵在家的时候,她都是提前回去,只要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她,总感觉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可是今天绵绵已经走了。
她没有挽留她。
她不敢,也不能。
秘书看她恍惚出神,又轻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裴总,请问你这边还有别的安排吗?我女朋友来看我了,我……我想早点回去。”
裴松溪愣了下,忽然站起来:“好,你可以下班了。回去之前先帮我订张机票。明天……不,今天的。”
秘书没反应过来:“您最近有工作行程安排的吗?”
裴松溪低头笑了下,指尖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去见一个人。”
秘书被她笑容晃了下眼,她跟着她当秘书已经有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过这么美好的笑容,在夕阳余光里显得格外温柔。
她忍住好奇八卦的念头,给她订票:“裴总,没有今天的航班了,只有明天的了。”
“那订最早那班。”
“可是那班在凌晨,您夜里十一二点就要过去。”
裴松溪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天空上洁白的飞机线:“嗯,就那个。”
秘书有些讶异,但没多问,很快就把票订好。
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几天有签字的事情找魏总。我会跟她说一下。”
“您最近几天都不回来吗?”
裴松溪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看吧。”
-
郁绵刚刚做完项目结项工作,她飞回来当天就通了个宵,将以前做的建筑设计图和分析报告整理好了,也幸好同伴们已经提前开展工作,所有的材料在两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准备完成,交给了老师。
她跟两个同门同学住在同一个社区,正好同路回去,每个人手上都抱着厚厚的一摞资料,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但神情雀跃,在聊着刚刚结项的项目。那是个为当地贫穷社区设计的住宅房,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老人。
郁绵也有些困了,迎着日光轻轻打了个呵欠,眼眶酸酸的,涨涨的,太阳穴也有点疼。
直到她的目光无意中撞到站在夕阳余晖下的一道人影,整个人都愣住不动了,原本就发涨的眼睛更酸了,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看着她。
两个同学还在说着话,见她停下来,问她怎么了。郁绵没说话,直接把手上那摞资料放到男生手上,就朝着不远处那个人飞跑过去……直到走到她面前,离她有三米的距离时,却多少多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情绪,她停了下来,只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怀疑这是她的错觉。
……她明明在机场的时候,都没有挽留她的。
裴松溪对她招招手,唇角弯弯:“不认识我了?”
郁绵抿了下唇,站在原地没动,等她走了过来,才轻声问:“裴姨……你怎么过来了啊?”
其实她刚刚就在想要不要再飞回去看她,因为她没等到她的答案呢。可是又感觉这样来回太匆忙,她才回去又回来,好像逼她太紧了。
只是没想到她过来了,没想到她就在这里。
她也跟她一样,这么想念她的吗?
裴松溪抬起手压了压她发顶:“想来,所以就来了。”
抱着资料走过来的男生说会帮她放好资料,女生则惊讶的看着裴松溪:“哇,郁绵,你姐姐好漂亮。”
郁绵怔了下,刚想说不是姐姐,就被人轻轻牵住了指尖。
下一秒,她听见裴松溪温柔含笑的声音:“不是姐姐。是追求者。”
咚咚,咚咚。
那一瞬间,她感觉心里有只小鹿要跳出来了。
同学看着她们的神情里明显多了些暧昧,再往下落到她们交缠的指尖上,走之前对郁绵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厉害。
郁绵耳尖发烫,脸颊也红了,站在夕阳光影里,渐渐感觉掌心有些出汗:“你……你说什么追求者啊。不要开玩笑了。”
裴松溪凝视着她泛红的耳尖,一向冷清白皙的脸颊上也晕染着浅浅绯色:“我……我刚刚这么说,你会生气吗?”
郁绵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怎么会!”
裴松溪唇角慢慢牵起:“不会就好。”
“那你为什么要说……是追求者啊?”
为什么不说是女朋友呢,她喜欢女朋友这个称呼,想起来心里就会觉得甜蜜。
“因为这样,主动权在你啊。”
女孩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裴松溪也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你可以接受我的追求,当然……也可以拒绝。被追求的,被喜欢的,是被捧在掌心里的人。”
郁绵盯着她嫣红饱满的唇瓣,每听她说一句,心跳就加快几分,她没想到她说是追求者,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
她按住胸口那只小鹿:“那我可以现在就答应你吗?”
裴松溪看出她有些茫然又呆愣的样子,感觉可爱透了,轻轻捏了下她脸颊,失笑着说:“你不要这么快答应我,绵绵。”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她总想起郁绵以前离开家,离开她身边的场景。她想起她孤身在外求学的三年……不,或许加上在永州大学那两年,原来五年时光都过去了。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她才好。
她想让她被追求,被偏爱,被捧在掌心里认真对待。
郁绵过了一会才低下头:“嗯,那好吧。其实我想现在就答应你的。”
裴松溪笑她的傻气,也爱她的纯情坦诚,这种一眼就能看的到底的纯真,在感情里热烈纯粹,绝无一丝保留,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捧给爱人。
她牵她的掌心里也有些冒汗,忽然发现自己来之前很匆忙,还没想到要做什么,比如带她去哪里吃饭……她可真不是一个称职的追求者。
郁绵好不容易收敛心绪,看到她有些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追求者一号,我今晚有空,你有什么安排?”
裴松溪想了下:“绣年和她太太出国度假,就在附近,我们去找她吃个饭吧。”
郁绵听到‘太太’两个字,心头一跳:“嗯,好。”
她叫车的时候,裴松溪正在给纪绣年打电话,她近乎下意识的去听她在说什么……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名字,又听到她说……在一起了。
郁绵忍不住笑……这岁数大了的人,明明刚刚说的是追求者,现在又说在一起了。
纪绣年和周琅就住在不远的度假公寓,她们每年夏天都会过来度假,因此买了一栋三层的别墅,风格大气,配有网球场和游泳池,花圃里种满了花。
纪绣年就站在花圃边浇水,听见脚步声就往外看:“松溪,还有好久不见的小郁,你们好啊。”
郁绵好久没见她,有一点拘谨的跟她打招呼,忽然有些为难,叫纪阿姨还是……纪姐姐好呢。
哎……现在都好乱啊,她以前就叫魏意她们姐姐,毕竟她那时才大学毕业不久,也比裴松溪年纪小。可是眼前的人似乎比裴姨岁数大,但是叫阿姨的话,似乎又降了个辈分——她现在是裴姨……不不不,是追求者一号的未来女朋友了啊。
裴松溪看着她笑:“不叫人吗?”
郁绵:“我……”
纪绣年过去给她们开门,笑着接过话:“等以后再看看叫什么好了。”
郁绵脸一红,看了裴松溪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怎么感觉她的朋友早就知道了呢。
裴松溪轻轻牵住她指尖,跟纪绣年一起往里走:“周琅呢?”
说及这个名字,纪绣年抿唇笑了笑,眉眼更温和:“中午闹了会,说累了,下午在补觉。你们在客厅里坐会,我去叫她。”
至于是闹了什么,她就没再说了。
郁绵坐在这里,有些好奇,却不好意思到处看,就垂着眼眸看自己的脚尖。
裴松溪笑她:“紧张什么?”
郁绵抿了下唇:“……你都没跟我说,就带我过来这里。来见你的朋友,我都没有准备的。”
裴松溪点点头:“嗯,是我考虑不周到。”
她只是想来看看,爱人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她……虽然比郁绵年长这么多,可是在感情一事上毫无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怕不尊重她,怕冷落她,怕言行不当冒犯她。
她在想着要不要等会直接带郁绵回去,楼梯上已经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纪绣年走在前面,身后那人牵着她的手,极为明丽动人的样貌,哪怕有了岁月流逝的痕迹,也仍然艳光四射,眉眼飞扬。
她笑着跟裴松溪打招呼:“裴总,金屋藏娇这么多年,可算舍得带出来给我们看看了?”
裴松溪跟她不熟,但也商场合作的交情,只笑而不语。
纪绣年轻轻握了握周琅指尖:“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周琅似笑非笑的看回去:“好,听你的。”
郁绵偷偷看着她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她知道她们结婚很多年了,可是现在看起来还像热恋期的情侣,目光中是热烈的情愫,明晃晃的,不加掩藏的。
饭后,时间还早,周琅建议说打两局桌球。
郁绵还不会打桌球,上次见到别人打桌球,那还是很多年前在裴家,裴林默非要折腾的。她还记得那时候他被裴松溪收拾的好惨,也记得自己是说过想学的。可是这么多年来学业太忙,她没有机会学了。
裴松溪看出她的犹豫,轻声问她:“不喜欢?”
郁绵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可是我不会。”
裴松溪在她额头点了点:“我在呢。我教你,怕什么。”
郁绵眨了眨眼睛:“那我要是学会了,又打的很棒的话,可不可以要奖励?”
裴松溪迎着她亮亮的瞳光,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可以。”
郁绵弯了弯唇角,笑意有些狡黠:“好哦,那我们一言为定。”
她们打的美式9球,分为两组,轮流击球。规则也简单,击球顺序从1号到9号,最后击中9号球落袋的一组胜利。
纪绣年先开始,动作优美,第一击就入袋。
裴松溪在低声跟郁绵讲解动作,可是讲是一回事,上手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先两次轮到她们一组时,她总是击了个空球,一双秀气的眉轻轻蹙了起来,盯着桌上的球,一言不发,认真到有些倔强。
周琅笑她:“小姑娘,你不要太急,也不要生自己的气。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郁绵正专注的看着裴松溪的动作,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她做事的时候总有一种痴劲,对学业如此,对今晚……她心心念念的奖励也如此。
裴松溪击球的动作非常随意,但拿球杆瞄准球的时候眼神却陡然变得锋利尖锐,冷静淡漠。她抿紧唇瓣,只轻轻一敲,一连将两球击中入袋。
郁绵原本是在看球的,可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看她……原来她是这样的吗,打球的时候是这样,跟别人谈项目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可她从来没对她这样。
裴松溪放下球杆,看她有些出神的样子,笑着问她:“怎么了?”
郁绵收回目光:“没事……我就是看愣住了。”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看出她一心惦念着要奖励的事情,于是等再轮到她们这一组的时候,干脆从后面圈住她,左手按着她左手,右手按着她的手在球杆上:“别担心。我们会赢的。”
郁绵没想到她会当着别人的面,就这么虚虚将她圈住了,带着她打球,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乱掉了,要不是这几年满世界乱跑让她心智成熟不少,这一刻怕是要不好意思的钻到桌下了。
可即便如此,她的耳尖也红透了,隐隐约约感觉到她温柔轻缓的鼻息落在她后颈上,激起一阵浅浅的战栗,随着那呼吸舒起缓下,她的心也跟着提起又放下……也不知道多久,球进袋了。
裴松溪笑着在她耳边说:“好了,你赢了。”
不是我们赢了,而是你赢了。
原来她记得的,她说赢了要有奖励的。
纪绣年和周琅早就站在一边,眉眼间是戏谑的笑意:“好了,我们三个都输给新入门的小菜鸟了。”
郁绵脸红,装作没听懂她们的调侃,还是裴松溪笑着接过话:“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就不玩了。”
“你们要回去吗?”
“我看看住哪儿。绵绵是跟人合租的公寓,我过去不太方便。”
“那就不要住酒店了,家里有好几间客房都空着,就住这里吧。”
裴松溪看郁绵:“不回去可以吗?”
郁绵点点头:“我都可以。”
纪绣年去找管家安排房间,周琅也自觉主动的让出空间:“你们可以再学一会,我先走了。”
房间里忽然就只剩她们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似乎也变得清晰可闻。
郁绵的耳尖还在烫着,明明今晚是作弊了,可是她决定还是要兑现奖励:“我赢了,我可以说我的条件吗?”
“嗯,什么条件?”
“你靠近点,我要小声告诉你。这接下来的一分钟,你要听我的。”
裴松溪靠过去,微微低下头,她今天踩着一双十厘米的细跟高跟鞋,而郁绵只穿着白色帆布鞋,比她矮上好多。
她不得不仰起头,看着那唇线优美的嫣红唇瓣,忽然踮起脚尖,声音也压的很低:“我、我要亲你。”
“绵……唔……”
那一瞬,女孩温暖柔软如花瓣般的嘴唇就轻轻覆了上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在裴松溪唇瓣上小心翼翼的啄吻了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玩某个极为有趣的游戏。
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温柔的,又是小心翼翼,令人怜爱的。
裴松溪也渐渐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只轻轻揽住了她,不敢用力。她没有动,静静感受着唇瓣上传来的温度……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却好像能烫到她心底。
可是三十秒还没到,郁绵就踮不住脚了,往后退了一步,提前结束了这个轻柔的吻。
她又气又难过:“你太高了……还没到三十秒呢,我……”
裴松溪也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轻轻笑出声来,她神情依旧温和沉静,唯有耳尖那点绯红泄露了她的情绪。她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额头:“需要我教你吗?”
“……嗯?”
“你刚刚应该扯着我的衣服,或者说,让我低下头来,或者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揽住了郁绵的腰,把她抱上了台球桌上,未完的话淹没的含糊不清:“……像这样把你抱到桌上,然后让我亲亲你。”
她的回吻来的太快,郁绵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她渴念已久的嫣红唇瓣落下来,碰到她的那一瞬,她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
原来……原来被裴姨主动亲是这样的……感觉吗?
明明还是刚才那样,唇瓣贴着唇瓣的动作,可是那一会她只是紧张又雀跃,这会却感觉胸口揣了只小兔子,在她心头乱撞,撞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只紧紧扯着她的衣角。
裴松溪只亲了她一瞬,就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艰难的开口:“我……在这之前,绵绵,你要更了解我一点,我不是个好人。你知道的,我不温柔,很多人觉得我淡漠无情。”
郁绵伸手抱住她,脸颊很红,声音却笃定:“不!你才不是!”
她的瞳孔里盛满了信任的亮光,唇瓣还隐隐泛着一点被她亲过的水光感,诱惑着她再次亲下去。
她是热烈直白的火焰,是春风明媚的三月,从她漫无边际的冰原上席卷而过。
又像是枝头青果,每一滴露水都是清澈动人的,多么青涩纯情的诱惑。
裴松溪忽然说不话来,只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理智早已藏匿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她低声喃喃:“那,让我亲亲你,让我亲亲你……绵绵。”
她的唇瓣再一次覆上时,不再是刚才那两次浅浅的触碰了。
这个吻开始渐渐失控,她的舌尖攫取到一点格外绵软香甜的滋味。那一处温软小巧的触感,触碰到的那一瞬,她的呼吸都凝滞了,只轻轻的,轻轻的覆上去。
如蜜似糖,诱人深陷。
她们的呼吸渐渐乱在一起。
郁绵忍不住颤抖起来,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亲吻,她却感觉每个神经末梢都触了电似的,她下意识把自己交给她,彻彻底底的。
她偷偷睁开眼睛看她,能看见裴松溪也正无限温柔的凝视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旋涡,吸引着她无限下坠。
裴松溪察觉到她的凝视,轻轻松开了她,郁绵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控诉。
裴松溪冲她笑了笑,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下,她靠近她耳边说话,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情愫:“绵绵……我不想让神明看见我亲你。”
下一瞬,她的唇瓣再一次覆上去。
有如烈火燎原。
第90章90
是夜,纪绣年安排了两间客房。
大概是顾忌到小姑娘面子薄,她跟周琅都对两人绯红的脸颊视若未见,说了几句话就道了晚安。
郁绵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对面的裴松溪,原本是想说跟她一起睡的,可是这是在别人家,她只轻声说:“晚安了,裴姨。”
裴松溪笑了笑,耳尖还沾了点绯意,目光温柔似水:“明天有事忙吗?”
郁绵摇摇头,乌黑澄亮的眼眸光芒熠熠,微微仰起头看她:“不忙,那个项目没有意外的话可以结项了。”
而且你在这里……就算有事忙我也要请假的。
裴松溪轻轻点了下头:“那,晚安,绵绵。”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将房门关上了。
……真的是,都跟她说过不许再这么看着她了,她会……失控的。
郁绵看着紧闭的房门,抿唇笑了:“什么嘛……刚还那么撩人,现在又……现在又这么冷淡。”
她一想起刚才……刚才裴姨一把将她抱到桌上,靠过来亲吻她的样子,就感觉脸红的发烫。
撩人的声线,好闻的香味,还有那柔软饱满的嘴唇,那么温柔的轻吻着她,含住她的舌尖……而后那个吻变得馥郁浓烈。直到她们呼吸都乱了,靠在彼此的肩头,静静的喘息好久……
郁绵抬起头,揉了下脸,不敢再往下想了。
再想她要睡不着了。
她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无声的牵起唇角,也把门关上了。
-
翌日。
郁绵醒的很早,梳洗之后开门,才发现对面的房门已经开了,裴松溪就站在窗边,似乎就在等着她。
郁绵还没走过去,她就已经转过身来,笑着问她:“今天去骑马好不好?”
“骑马吗?”
“嗯,还记得那时候暑假去过的吗?”
裴松溪朝她走过去,摸了下她微微翘起的发梢:“你当时骑了一匹小马,叫荔枝冰沙,还记得吗?”
郁绵揽住她指尖,轻轻晃了晃:“当然记得。”
那是十几岁的暑假,她还记得裴松溪穿越过大半个马场向她而来的样子,当时想不出来形容词,就觉得英姿飒爽……现在想想,或者可以说御气满满,撩的人脸红呢。
“那去不去?”
“去,不过好久没骑了,希望我还会,昨天桌球都不会,都是你让我赢的。”
裴松溪牵着她往前走。
那是因为,我想让你赢啊。
楼下,纪绣年和周琅正在喝咖啡。
纪绣年笑着问:“休息的还好吗?”
裴松溪点点头:“挺好的。绣年,今天你们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骑马?”
周琅眼睛一亮:“好好好,去,我想去。”
纪绣年含笑看着她:“好,去。”
马场稍有些远,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
裴松溪带着郁绵挑马,仍旧是挑了一只性情温驯的小马驹,非常适合初学者。
等工作人员拿了马具过来,裴松溪照旧要蹲下来,被郁绵一把按住肩膀:“……裴姨!”
裴松溪抬起头朝她笑了笑:“没事。”
她解开护膝的带子,绕过纤细优美的小腿,再给她系上了。
跟暑假那时候一模一样。
郁绵脸红:“……我那时候还小,现在长大了。”
裴松溪已经站起来,靠近她耳边笑:“可是现在,我是你的追求者啊……绵绵。要是不努力一点,你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呢。”
郁绵抿了下唇:“我才不会被骗走的。”
裴松溪撩了撩她的长发:“我知道。”
可她就是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纪绣年和周琅也已经穿好马具,周琅原来也是个新手,其实不太会骑马,西班牙教练正在跟她讲解姿势和动作要领,她偏过头听着,神情认真。
郁绵也过去听,这次没要裴松溪陪着:“裴姨,你去玩你的好了,我跟着教练学。”
裴松溪和纪绣年对视一眼,都笑了:“那你们慢慢学,注意安全。”
郁绵竖起手臂,比了个努力的手势:“我今天肯定学会!”
裴松溪点点头,翻身上马后便牵动缰绳,马蹄哒哒的往远处奔去。
郁绵看了会她的背影,又很快收回心思来听教练的讲解,重新上马的时候感觉是很陌生的,不过来来回回练了几圈,总算能自己骑上一段距离了,看来以后要常过来玩才对。
周琅也渐渐入门,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日光下那道人影:“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工作,做到最好,做到极致,然后回头找到那个人,让她知道,她错了,她不该放弃我的。”
郁绵愣了一下,轻声问:“你说的是……纪阿姨吗?”
周琅也笑:“不用紧张。我跟她和好很久了。就是曾经,我把她弄丢了十六年……我知道,你比我勇敢,你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依旧选择了回来。”
郁绵怔怔,片刻后才笑了:“或许我比你幸运一点点。”
两人说着话,裴松溪和纪绣年已经绕回来,问她们学的怎么样。
郁绵点点头,笑容骄傲明亮:“教练说我学的很不错!”
裴松溪下了马,凝视着她,眼眸里是温柔的旋涡,吸引着她,朝她伸出手:“要不要跟我骑同一匹?”
“……可以的嘛?”
“当然。让你感受一下风从耳边吹过的感觉。”
明明四周都是人,郁绵知道她不该答应的,可是实在抵抗不住诱惑,她握住了她的手。
裴松溪让她先上马,才踩了马镫上去,她选的高大健壮的纯血欧洲马,马背宽阔有力,承担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只是她一上马,往前捉住缰绳的时候,就分明是将她圈在怀里的姿态,亲近极了。
郁绵轻轻屏住了呼吸,能感觉她温热的鼻息落在她后颈上,明明不是第一次了,可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
裴松溪在她耳边笑了笑:“坐好了。”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还未说话,下一秒,身下的骏马便陡然发力,往前奔驰而去。
原本拂在耳边的微风陡然变得迅疾,把发丝都吹乱。
她们在宽阔无人的大马场上肆意奔腾,所有的人和物迅速的被抛在身后,这世界光影倒换,不变的唯有她和她。
等马停下来的时候,郁绵轻轻喘着气,有些嗔意的回过头看着她:“好快……有点吓人。”
可是她很喜欢,烦恼都被风给吹走了。
裴松溪帮她挽好发丝,顿了一下:“吓到你了吗?是不喜欢吗,我看网上说……”
她说着说着忽然顿下来,郁绵却抓住了重点:“你在网上看的?”
裴松溪脸一红,不去看她:“咳咳……昨晚学的。刚好看到了,又想起以前带你来骑过马,就过来了。”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裴姨也什么都不会啊,还装的一副那么会的样子!
她们坐在马上,慢慢往回走。
裴松溪看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忽然问:“对了,还有滑雪,还想再去吗?”
“滑雪,你有空吗?”
“有。等今年冬天我们就过去。”
以前她实在是太忙了,总是抽不出时间来陪她,有好多好多事情或许陪她做过一次,或许没陪她过去。
以后她会空出时间,不会再这样了。
郁绵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都靠在她怀里:“我之前看了一个小说片段,男孩带着女孩开车上山,取下一箱的雪,堆在海滩上让她玩。”
裴松溪静静听着,认真的问:“你想要吗?”
郁绵顿了下:“我开玩笑的!”
裴松溪也笑:“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刚刚在想附近哪里有雪山。”
郁绵笑起来:“你别当真,我就随口说一下。”
她感受到了,感受到她想陪着她,想带她去很多地方……虽然她们之间还未说过喜欢,也未说过爱。有时像亲人,有时像恋人。
等从马场回来,郁绵接到新的任务安排,要回学校了。
周琅看起来很喜欢她的样子:“下次记得过来玩,跟你裴姨一起过来。”
裴松溪笑着点点头,跟她们说再见。
-
回到学校,郁绵先回公寓,随后去见导师。
她打开门的时候,心里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好像昨天没怎么整理,前几天通宵的时候查了好多资料,乱乱的。”
裴松溪无奈的笑了下:“怕什么,怕我骂你吗?”
郁绵也忍不住笑:“你才不会。”
房间里是有点乱的,别的地方还好,就是桌上、地上都放了成摞的资料,一张又一张的设计图草稿铺在桌上,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了。窗边放着小音箱,还有盆绿植。
郁绵有些匆忙的简单收拾了下,才发现到处都放了书和建筑图,只能让她坐在床上:“你坐这里好了。”
裴松溪始终是含着笑意的,看她满是工作痕迹的房间,看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只勤劳的小松鼠,收拾东西到一半又跑过来给她端了一杯水:“你喝水。我都忘了给你倒水了。”
“没事的,你去见老师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把那杯水喝完了,看了看绵软的床铺,手掌轻轻按了按:“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吗?”
郁绵怔了下:“当然可以了!”
不过她说完又开始忍不住笑起来,裴姨要睡她的床吗……天啦,她以后每天晚上睡在这里,想到她睡过自己的床,会幸福的疯掉吧!
裴松溪将她可爱的小表情都收入眼底,唇角微微牵起:“好了,你去忙吧。我刚好休息一会……年纪大了,要多休息了。”
郁绵又听到她说自己年纪大,很无奈的瞪了她一眼,给她拉上被子:“晚安!祝裴老太太早日进入梦乡。”
原本轻阖双眼的人却突然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拉。
郁绵没站稳,被她拉的往下一倒,正好趴在她身上,就差一点……她就要碰到那里了,那一处绵绵起伏的优美弧度,她的脸颊险些埋进去。
她脸红的别开眼,不敢再调侃了:“……你干嘛呀?”
裴松溪抿了下唇,黑漆漆的眼眸沉沉的看着她:“你刚叫我什么?”
郁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这句话啊:“我……你自己先说的。”
裴松溪握着她的手轻轻松开了,她声音平平的说:“不许这么说我。”
郁绵失笑:“那你自己说自己都可以吗?”
“嗯,只能我自己说。”
郁绵简直要被她的理直气壮都逗笑了,却不忍心再调侃她了。
她笑着笑着开始心疼她。
她当然知道她在意什么。
郁绵低下头,在她唇瓣上轻轻啄吻一下,然后跳起来:“我走了!好好休息!”
裴松溪愣了下,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听到走廊上欢快的脚步声。
她摸了摸唇瓣上柔软的触感,美好短暂而又一触即逝的,笑着叹了口气:“明明又胆小,却还是这么喜欢……撩了就跑。”
第91章91
这场见面注定是短暂的。
在回程的飞机上,裴松溪靠着窗,浅浅的睡着了。
只是没睡多久,她就开始做梦。有时候是在明川,她站在机场送郁绵走;有时候是在清宁,她看着在她身边长大的女孩,终于回到家人身边……有时候是在永州,在雨夜的梧桐树下,她看着那盏灯。
直到空姐播报提醒前方将遇气流,她才醒了。
这次过来,她是抽出足够的时间的,可是郁绵却临时接到紧急的任务,先前做的社区老旧房屋改造出了问题,不少流浪汉无家可归,必须连夜过去现场,归期未定。
裴松溪自觉自己干扰了郁绵的学习和工作,毕竟这次过来之前都没告诉她,本不该如此的,所以她决定先离开。
这是场很短暂的分别,她会等她回来。
走出机场的那一刹那,她看着日光下的熟悉城市,拍下温柔光影下的一张照片,发给了郁绵:“我到家了。”
郁绵很快回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我也想回家。”
“我要很快把事情做完就回来了。”
“等我!”
裴松溪抿唇笑了笑:“乖。”
秘书的电话打过来,跟她汇报最近的工作进展,暂时没有紧急事项等待处理。
裴松溪叮嘱她几句,挂了电话,站在路边想了想,又拨通新的号码:“清圆,现在还在诊所吗?”
她很快到达周清圆的心理诊所。
站在门外,裴松溪有一瞬的恍惚出神。
她心里有种隐隐的预感,这是她最后一次过来了。
周清圆正提着洒水壶在浇花,听见声音回头朝她笑:“最近还好吗,松溪,好久没见了。”
裴松溪点点头:“很好,很好。”
周清圆将水壶放下了,认真打量着她的神情,总感觉她眉眼间多了一点鲜活的质感:“你……你最近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吗?”
裴松溪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我去见她了。”
周清圆愣了下,她还记得前几年裴松溪来找她,一日比一日的痛苦压抑。尤其是那一次,裴松溪还发着烧,眼睛却很亮很亮,固执的说不会再见她了。
她轻声问:“那你们现在……你还有困惑吗?”
裴松溪轻轻点了下头:“有困惑。但是没关系了。”
周清圆心情复杂的笑了笑:“我可真是个失职的心理医生,遇到你这种情况,真是太挫败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个很难说服的人,除非你自己下定决心,我似乎什么都没做。”
裴松溪微微蜷起指尖,指背在桌面上轻叩一下,声音也难得多了一点笑意:“不,清圆,你是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要相信你自己,大概是我比较特殊。不过,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
周清圆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那药呢?”
裴松溪站起来,朝她笑了下:“你忘了,当时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来找过你了。以后当然也不需要。我走了,下次顺路来这里的话,我再请你吃饭。”
周清圆低低笑了起来,为她的状态而高兴:“你就是个固执*,以后别来我的诊所,也别请我吃饭了。”
她啊,看着年少时认识的朋友,似乎终于有了心安之处,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从诊所里出来,时间还早。
裴松溪在路边站了一会,打了辆的士。
她来到十余年没来过的山间佛寺。
僧人还认识她,冲她温和一笑:“裴施主,你好多年没来了。”
裴松溪也笑着朝他一点头:“过来看看。现在方便吗?”
“可以的,现在佛堂里没有几个人,你跟我来吧。”
裴松溪已经太久没来过这里,空气中是温厚沉重的檀香味,佛堂里光线幽暗,磨烂的蒲团放在地上,写满了凡人求愿时特有的虔诚。
但她无愿可求。
等僧人出去,小小的佛堂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她仍旧时不时会想起当年母亲去世的那一幕。她在雨夜冲进她房间,只看到满地的血。那个会朝着她温柔微笑的人浑身冰冷,旁边放着一罐倒出的药片和一把锐利的刀。
那是她此生难忘的雨夜。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是她错了,就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她的一个念头,她的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让她最亲的亲人离世了。
于是她也会害怕,害怕因为自己某个想法,某一句话,某一个选择,会再一次,彻彻底底的伤害身边的人。
可是现在,她终究释然了,或许那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吧。
就像她现在终于做出选择。
她看着灵堂上的牌位,忽然轻声问:“您会觉得我错了吗?”
绵绵她……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她看着她从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只软团子,长成这么明亮可爱的女孩。
她不能喜欢她的。
过去这几年,她不止一次想过去找她,可是却又怕伤害她,就像当年那样,因为她的决定,带来某些难以挽回的伤害。
裴松溪凝视半空许久,寂静之中无人可给她答案。
她低下头,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或许我是错的。可是我喜欢绵绵,我不会放手了。”
她……是她和这个世界唯一岌岌可危的连接。
原以为此生孤寂,没想到半生不惑,却在这个年纪,终于等来了小她许多岁的恋人。
她不会再放手了。
裴松溪一个人待了很久,等她从佛堂里出来,天上乌云密布,黑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不久后要变天了。
她却觉得压在心底的阴霾渐渐散了去,感知到一种难言的自由。
-
郁绵在忙碌的间隙,总是想起裴松溪。
想她在做什么,想她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想……她是不是也一样在想念着她。
大概是怕打扰她吧,一切还是那样。裴松溪很少给她发消息,但是只要她一发过去,她就一定会立刻回复,随时如此。
郁绵已经跟导师说明情况,提出了要六月回国,回程的机票已经订好,可她没告诉裴松溪,只每天晚上睡前躺在床上看日历,一个人在倒计时。早晨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把日历上昨天那个数字划掉,然后看着日历上渐渐临近的日子笑起来。
她还是那么喜欢以照片的形式,跟裴松溪分享她的生活。分享回来路上看到的彩虹,分享意外吃到的双*蛋,分享每一个清晨日暮。
裴松溪依旧发回对应的照片。
在这段感情中,彼此都是青涩的,认真记录下生活的每刻,让对方知道,似乎这样会感觉就在彼此身旁。
有一天工作到深夜,郁绵在台灯下画着设计图,想到她的时候却忍不住停了下来,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拍下来,发给了她。
她写的是杜甫的一句诗,只愿无事常相见。
裴松溪很快就回复了:“还没睡?”
“没睡,在忙。你刚起床吗?”
“嗯,刚起床。”
“我想看看你……裴姨,拍一张你的照片给我看看好不好?”
对方有很长一会没有回应,郁绵放下铅笔,轻轻呼了一口气,把脸颊贴在凉凉的桌面上,心里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她可以找她要照片吗,会显得很猥琐吗?
……她是真的只想看看她而已,没有别的意思的。
郁绵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幸好手机屏幕亮了,有几条未读消息。
“想我了?”
“这张可以吗?”
照片发过来的最晚,过了几秒才弹出来。
郁绵愣了一下,指尖轻轻点上屏幕。
点开照片那一瞬,她的呼吸凝滞了。
照片上没有露出脸颊,但她却一眼就认出来,裴松溪穿的是那件雾霾蓝的吊带睡裙,细细的肩带落在玉瓷般白皙的肩膀上,再往下是大片白净的肌肤,衬着线条精致、深浅适度的精致锁骨……那么诱人的弧度,又美又欲。
“怎么不说话?”
“!!!”
郁绵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了,只发了三个感叹号,然后往床上一扑,裹着被子开始土拨鼠尖叫,实在是太好看了……啊啊啊啊她简直要疯了!
她把照片保存下来,然后换成了自己的屏保了。
裴松溪的电话却在这时打了过来,郁绵按了接通:“裴姨?”
对方低低的笑了笑:“想我了?”
那是她刚刚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她的声线是这么撩人的温雅低沉,郁绵本来想说话的,被她一句话问的说不出来,只在床上疯狂打滚,过了好半天才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那你想我吗?”
裴松溪笑而不应,好像是在故意磨她的耐心,有点逗着她的意思。
郁绵罕见了有了较真的想法,她把电话挂了,想了一会,去浴室换了衣服,也拍了一张照片过去。
“今天看到一句诗很喜欢,想发给你。”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裴松溪准备给她再拨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新消息,明明现在不是春天了。她有些好奇她会发什么照片过来,于是先没打电话,只是将照片点开了,下一瞬愣住了。
照片是年轻女孩白皙纤细的脖颈,再往下也是稍显纤瘦的小巧锁骨,大片细腻的玉色之中,微微沾了一点粉的指尖轻轻搭在锁骨的边缘,再往下……还有隐约可见的,若隐若现的微微起伏,像是……没穿内衣的样子,诱惑着人的视线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
裴松溪脸颊一红,有些不敢看似的,将手机放下了,可是放下两秒,又拿起来看了看,唇角缓缓牵起来,将照片保存了。
原来她聊赠的是这枝春。
春·色撩人的春。
她笑着再打电话回去,郁绵接了,似乎是很紧张的。毕竟是她先要裴松溪发的照片,应该是刚刚起床,所以穿的睡衣。可她明明是在熬夜做事,却发了这样一张照片过去……而且发过去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没穿内衣的。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绵绵,你在引诱我。”
郁绵听到她这句,紧张的心奇妙的安静了片刻,随后又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她听见自己在问:“那,引诱到了吗?”
电话里是那人清醇温和的笑声。
过了数秒,她终于给出答案:“嗯……我上钩了。”
第92章92
时间来到六月。
飞机在明川降落,出机场之后,郁绵才给裴松溪打电话。
过了片刻,电话接通。
那人声线清冷温柔:“绵绵?这个时间没睡觉吗?”
郁绵抿唇笑了下,踩着路边树荫下的光影碎片,语气轻快:“你在做什么呀?”
裴松溪刚想回复她,却顿了一下,很敏锐的问:“你回家了?”
郁绵轻轻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裴松溪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愉悦:“猜的。一听你的语气就猜到了。你都不提前告诉我……还跟我说要下周。没良心的小骗子,还在机场吗,我现在过来接你。”
“不用啦,”郁绵在等出租车,“你公司过来太远了,我打个车回去就行,你在家等我。”
这是她此生中最为愉悦的一次归途。
如果说上次回来的时候,心里是有七分忐忑三分不安的,现在却不是了。
这一个多月,她终于渐渐确定了某些事实。
譬如在她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也同样想念着她。
郁绵坐上车后,一直在跟裴松溪发消息。
她说她现在去超市,问她想吃什么。
她提醒她坐车要记录车牌号。
她说她已经到家了,她在等她。
路上的每一秒似乎都变成双倍的了,时间流逝的好慢。她一会看看手机,一会又看看外面的风景,看到路边的建筑物渐渐变得熟悉,常逛的超市、放学时路过的便利店……到最后,她远远的看到熟悉的房子,她和她的家。
大门没有关。
为了避免发出声响,郁绵把行李箱放在了院子里,放轻脚步往里走,连里面的门都没关,似是在为它的主人敞开怀抱。
那人正站在窗边,似乎在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微微皱着眉头,尚未察觉她的出现。
直到有纤细手臂从后抱住她,熟悉的体温和热度从脊背后传来,安静的客厅里响起那道欢快声线:“裴松溪女士!你被逮捕了!”
裴松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转过身,有些惊喜:“绵绵?我还在给你打电话,准备去接你……”
两人面对面了,郁绵发现自己揽着她的姿势显得有些亲昵,她脸颊不争气的红了红:“是不是很想立刻见到我?”
裴松溪笑而不语,拿指尖刮了刮她鼻尖:“晚饭时间了,饿不饿?”
“饿了,这次吃什么,还是番茄鸡蛋面吗?”
“……我学了怎么做菜,要不要试试?”
郁绵有些惊讶的睁圆眼睛,认真的看了她半天:“……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做饭了。”
随后的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这一顿晚餐卖相很好,但是吃起来的感觉……那就另说了。
裴松溪自小就满身光环,几乎没有不会的东西,可是在烹饪做饭这一条路似乎存在一个天然的bug,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滑铁卢。
郁绵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忍不住笑,又在彻底把她惹恼之前逃离了厨房。
饭后,她们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一盘切好的橙肉。
郁绵有点想笑:“我回来了,你拿橙子追我啊?”
裴松溪微微弯了眼眸:“你想我怎么追你?”
郁绵想了又想:“你这样就很好了。”
她低下头去看:“我最喜欢吃橙子了。”
“嗯,买了好多种,尝尝哪种味道最好。”
郁绵在果盘里拿了一块最大的,想了想又放下,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喂我吃好不好?”
眼底是明晃晃的情意,笑意里是不加掩饰的撒娇。
裴松溪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拿起一块橙肉递到她唇边。
年轻女孩粉嫩精致的唇瓣微微开阖,洁白的贝齿启开,将橙子咽了下去,流出的汁液染的她唇瓣水光潋滟,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裴松溪眸色渐渐加深了几分,倒没说什么,只继续喂她。
只是偶尔指尖会碰到她唇瓣,轻轻掠过。
郁绵被她喂食,幸福的要冒泡泡,甚至更得寸进尺的坐在她腿上,要求她也吃:“不用只喂我,你也吃,一人一口就好了!”
那一份重量陡然压下来,随后而来的是密切真实的体温和触碰……
这是夏天了,郁绵回家后换了家居短裤,一双腿又细又长,在灯光下白的反光,此刻就这么靠着她,脚趾从她膝盖上轻轻摩挲而过,有点痒。
裴松溪凝视着她,嫣红的唇瓣微抿了抿,眼眸聚起的深色渐渐积累成风暴,只继续给她喂食了一块橙肉,下一刻左手却轻轻按住女孩的后颈,轻轻吻了上去。
“裴姨……唔……”
郁绵刚刚启开牙关,却没想到下一瞬,温暖柔软的唇瓣覆上了她的唇瓣,那么精准的将那瓣橙肉夺了过去,浓郁甘甜的橙香甜味在唇腔内炸裂开来。
丝丝入骨的甜。
她唔唔了几声,似是因为被夺走了心爱的橙子而有些不满,可是没能维持多久,就彻彻底底的靠在了裴松溪怀里,任她予求。
只不过掠夺之后是温柔的细吻,舌尖抵着上颚,细细的描摹形状。
直到郁绵的呼吸乱了,失去节奏了,裴松溪才努力调整着失控的呼吸,将她放开了一点,唇瓣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声音压低:“很甜。”
她怎么……越来越忍不住了呢。
郁绵轻舒着气,耳廓都红了:“你……你为什么要抢我的?”
她们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裴松溪低声笑,气息落在她脸颊上:“是你常说的,甜的东西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分享的。”
郁绵弯了弯唇角:“你又不喜欢吃橙子。”
“就是想吃了。没人要的小橙子……”
郁绵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勾住她的后颈,轻声叫她裴姨,几乎是下意识的撒娇。
随后,女孩温温软软的嘴唇贴住她的嘴唇,一点一点小心试探的动作,却让裴松溪为之轻轻战栗。
这是她的绵绵,是她的,只是她的。
不同于那个尚未维持到三十秒的吻,也不同于片刻前的温柔掠夺,这个吻虔诚而认真。
郁绵只是下意识的去亲她,亲自己爱的人,是没有技巧的,可只是这么亲近温柔的触碰,那一刻裴松溪抱着她的手就陡然收紧了。
这是个绵密而温柔的吻,像花朵在寂静中绽放。
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渐渐乱掉的呼吸声,亲近的交织在一起。
她们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直到一切完全失控前,裴松溪往后退了退,压了压郁绵的头发:“好了……绵绵。”
郁绵轻轻靠在她肩头,脸颊埋在她的长发间,细细的舒着气,轻轻嗯了声。
那一次在台球桌上,还有今晚,哪怕最初裴松溪表现出一点强势,但还是那么温柔的。
她们都还是羞涩的,似乎有点不知道彼此该到哪一步。
裴松溪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脸颊上的热度却并没有降下来,等语气重归平静了,才跟郁绵说话:“这次回来,先不走了吗?”
郁绵靠在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先不走了,那边的事情做完了,下次过去就是等开学了。”
她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声渐低了:“等你休息好了,哪天有空,去公司看看,他们都很怕我。”
郁绵还是很久以前去公司找过她,算一算已经有多年没去过了:“怕你什么?”
“我会骂人,你知道吗?”
“我才不介意呢。”
郁绵靠过去,细嫩柔软的脸颊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一点也不介意。”
裴松溪不由牵起嘴角:“为什么?”
“因为你对所有的人都很凶,对我很好啊。我才不怕你。”
她的语气是这么理所当然,因为这本身就是个不需考虑的问题。
抱着她的人啊,把所有的风霜刀剑都抗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怎么可能会怕她呢?
裴松溪抿了下唇,偏过头在她鬓角落下轻轻一吻:“……我说过,我不是好人。我会很凶的,或许你该更了解我一点。我想让你知道真实的我。”
郁绵微微偏过头,跟她目光对视着:“那,你会骂我吗?”
裴松溪对上她满是眷恋的目光,神情也变得暖融,她低声笑出来:“不会。”
郁绵噗的一声笑出来:“那你还说这么多,好啦好啦,明天我跟你一起过去,记得骂人给我看。”
裴松溪轻轻拍了拍她发顶:“嗯,骂给你看。”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约定,可是她这么坚持,郁绵没有再拒绝。
她知道她考虑的问题很多,譬如年龄差距,譬如她自以为性格很不好……可是在她看来,她是这世界上,只此一个,最好的那个人。
-
翌日踏入裴氏公司,郁绵有点新奇的到处看了看,她想起上次过来,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那时她跟裴松溪闹别扭,过来找她,却只找了个空,后来还淋雨生病了。
裴松溪回过头看她一眼,下意识的想弯起唇角,可是想起这是在公司,神色稍稍敛起,如常的疏冷淡漠:“我等下有个会要开,你在我办公室里等我一会,想吃什么让秘书去买,办公室里有休息间。”
郁绵忍不住笑:“不是来看你骂人的吗,怎么看起来像是来玩的?”
裴松溪轻轻咳了一声:“……嗯,那你等会可以去看,我在会议室开会,一般门不关的。”
郁绵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乖乖点头:“好。”
裴松溪一见到她这么可爱的神情,下意识想抬起头摸下她头发,第二次想起这是在公司,于是忍住了,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我先过去了。”
真的是……叫她不许再这么看着她了。
她在会议室里开会,郁绵跟着秘书到她办公室,看到桌上那盆曾在照片里入镜的绿植,走过去看了看,指尖在叶尖上轻轻点了点,看着叶片轻轻颤动着,唇角弯起来。
秘书也不知道这是谁,只知道这是裴总带来的人,叫她陪着她,看起来像是亲戚家的小姑娘,可是如果只是亲戚家的孩子,为什么要放任她在办公室里乱跑呢?
幸好郁绵只对那盆绿植感兴趣,没有去看桌上的文件,不然可要把她为难死了。
一眨眼过了半个小时,郁绵想起什么:“请问一下,会议室在哪呢?”
“在走廊尽头那间,裴总她还在开……”
“那我去看看!”
郁绵冲她笑了一下,没等她说完就往外走,把秘书吓了一跳,匆匆追出去:“裴总很严厉的,开会期间不允许人进去,你这么过去,会被骂的!”
女孩已经停住脚步,就站在半敞开门的会议室门外,听到室内传来清冷干净的女声……
裴松溪说的没错,她是在骂人。不对,也不能算骂,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只是声音偏冷,指出问题来的时候一针见血,不留半分情面。
秘书伸手想去拉她,刚走了半步,就恰好遇到裴松溪看过来。
她以为要看到裴总皱眉凝视的样子了,没想到……下一瞬,有温和笑意从那冷清素净的脸颊上绽开,就连先前列举问题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一向疏冷又不近人情的人,此刻看着门外的女孩,眼底分明是藏不住的笑意。
秘书怀疑自己看错了,却不敢伸手去拉郁绵了。
可是下一瞬,会议室里分明响起的是明显有些愉悦的声音:“好了,本来问题有四点,但是先这样,集中解决前面两个问题。”
像是利刃没入刀鞘,曾经一往无前的锋芒,只是为一人披荆斩棘而已。
郁绵也有些想笑,冲她眨了眨眼睛,真的是……说好的很凶,可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凶的啊。
她等到她开完会,从会议室里出来,本来站在旁边不准备过去,可裴松溪走过去牵她的手:“等很久了吗?”
周围的视线瞬间都投落过来,这么长时间,公司里早已换了几波血,现在来的都是新人,几乎没人认识她。这些年轻人顶着被责骂的担心,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着她。
刚才裴总忽然笑,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吗?
郁绵感知到别人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回握住了她的手,低下头笑:“没有等很久。”
她们在一起了……真的在一起了。
裴姨在这么多人面前牵她的手了,她在告诉整个世界。
裴松溪看到她在笑,眼眸也弯了弯,牵着她到办公室,将门关上了,也将别人探寻的八卦目光隔绝了。
她一关上门,郁绵就抱住她,情意绵绵在她唇角上印下一吻:“说好的很凶呢?”
这么小心,这么谨慎,非要叫她多了解她一点。
可她怎么会不了解她呢?
裴松溪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的在办公室里亲她,毕竟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可她没有推开她,只似笑非笑的说:“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凶不起来了。”
郁绵被她一句话说的心潮涌动,抿了下唇,终于问出想问的问题:“现在我已经见到你对别人的样子了,我一点也不怕。所以……”
“嗯?”
“所以,”郁绵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藏着羞涩的情意,轻声问,“今晚还……吃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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