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癜风可以治好不 http://m.39.net/baidianfeng/qzzt/bdfnzhm/陈绯回去后,看见肖策和宋银川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她一起出门了,他们早就打算好,要去超市买年货回来过除夕。陈绯没进门,就站在楼道,肖策穿了鞋出来,问她:“都办好了?”陈绯:“嗯。”她脸上半点血色也没,肖策握了握她的手,皱眉,“怎么这么凉。”明明穿得厚实保暖,来去也都是打车,按理说不该被冻成这样。只有陈绯自己晓得,寒意是从骨血里渗出来的,遍及四肢百骸,穿得再多也无济于事。陈绯笑笑,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插进口袋,“天多冷啊,这*地方……”她微微战栗,无意识地重复呢喃,“这*地方……”宋银川拿了几个环保购物袋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迈出门后,回身锁门,应和道:“真是冻死个人哦,S城湿冷,比北方还可怕。而且旁边就是正义山,阴气重,太不吉利了。”陈绯听完他这后半句,抬手给了宋银川一个毛栗子,“少迷信这些。”宋银川嗷了一声,委屈地捂着脑门,嘀咕:“这还是你以前跟我说的……”还没完了?陈绯作势抬手,宋银川龟缩到肖策身后,闷闷道:“敲傻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策哥智商高,他耐敲!”陈绯嘁了声,目光根本不往肖策身上落,她收回手,转身下楼去了。一进超市,兵分三路,宋银川推着购物车,脚下生风,直奔火锅底料区,然后杀往码放着牛羊肉卷的冷冻柜;肖策的目光投向了卖饺子皮的面食区,又配了一堆饺子馅原材料。一个小时后,三个人碰头,两个男人神情复杂地看着陈绯面前的购物车里,挤满了各种叫得上或是叫不上名字的酒。宋银川:“不是……绯姐,你买个三五瓶意思意思不就好了,这是超市又不是批发市场。”陈绯:“我没买什么酒啊,这两捆啤酒,今晚不就没了?其他的都是红酒,跟葡萄汁一样。”说着,目光在他们俩购物车里溜了一圈,有点嫌弃,“肖策,你上面这堆乱七八糟的塑料袋都是什么?”肖策:“现成的饺子皮和未来的饺子馅。我配了三种馅。”陈绯兴致缺缺,“我们没这习俗。太麻烦了,我不包。”S城过年的习俗是炖老母鸡汤配炒米和锅巴,陈秋娥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提前去乡下村里买跑山鸡回来,肉嫩又紧实,炖出来的汤完全不需要加其他佐料,只搁一点盐,都能香得人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可陈秋娥死后,年夜饭要么去饭店解决,要么自己在家煮火锅。陈绯不喜欢下厨房,怎么省事怎么来。宋银川摸摸鼻尖,“策哥,我也没这项技能。但我可以学。”肖策问陈绯:“我包好以后,你吃吗?”陈绯往收银台走,漫不经心道:“看心情。”看心情的结果是晚上肖策把第一盘晶莹剔透的酸菜猪肉馅水饺端上桌后,第二盘还没出锅,就听见客厅里陈绯敲桌子的声音,“好了吗好了吗?怎么还没好?”肖策从厨房里往外伸头一看,桌上盘子干干净净,宋银川正腆着脸冲他笑,说:“策哥,你有这惊为天人的手艺,怎么不早一点展露?”顿了顿,由衷感慨,“我觉得咱们过年不作兴吃饺子,完全是因为这儿的饺子都做得太难吃了!北方水饺赛高!”肖策做的是家乡最简单基础的水饺,难度高一点的,原材料这边超市没得卖,他没料到会这么受欢迎。厨艺被认可到底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肖策把剩下的饺子全下了——吃不完的,明早也可以做锅贴。肖策忙活完,上桌后,年夜饭才算正式开吃。宋银川把电视音量调小,往沸腾的火锅里面下菜,餐桌旁,三个人各据一方,陈绯给他们面前的大号啤酒杯里都倒满了酒。陈绯端起杯子,“走一个,新年快乐。”捧场王宋银川嗷呜地呼喝一声,把酒杯举得老高,大喊:“茄耳丝!”三人在咕嘟咕嘟冒泡的辣锅上方碰杯,满溢的金*色液体溅洒出来,落进锅里。宋银川喝下一大口,感慨说:“真有缘分。绯姐,你和策哥第一天见面,赶上曹三酒局。H市再见,是在火锅店。现在你们在一起了,咱们三个能边吃火锅边喝酒,真好!”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曹三的酒局。宋银川这番没什么逻辑的强行真好,引得陈绯嗤笑。她闲闲地伸筷子进锅里夹烫熟的牛肉片吃,随后又喝了一口酒,面前的杯子就已经见底了。陈绯伸手去够酒瓶,肖策先一步从地上拎起来,手紧握着瓶口,两根筷子并拢作杠杆,以大拇指的一点作支点,用巧劲一撬,瓶盖嘣地一声,飞落在地。他给陈绯把酒倒满,又说:“慢点喝。”不是担心她会醉,只是喝得太急,配辣火锅,容易呛着。陈绯没搭他的话,好像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火锅和酒上,偶尔闲聊,也多是跟宋银川聊他工作室年前接的那笔服装定制的大单子。“定金给的挺多啊。”陈绯说,“你们前期投入需要多少?”宋银川喝得两颊通红,说起自己的服装工作室,俩眼睛灯泡似的,“量大啊,光买料子,都比定金多好几倍了。”陈绯说:“那你们还有流动资金吗?”宋银川摇头,“我们几个家底都翻出来了。这单子吃下来,明年一整年不开工都没压力!”陈绯皱了皱眉,“靠谱吗?我那会忙尘嚣的事没工夫顾你,你别什么人都跟他乱签合同。”宋银川忙说:“不会不会!对方大股东背靠一家上市公司,信誉很好的!相比他们的体量,我们这裁缝铺就是蚂蚁碰大象,他没必要跟我们玩花头。”肖策问宋银川:“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找你们合作?”宋银川答得顺溜:“还不是多亏的绯姐,电视台跨年晚会服装提供名单里面有我们工作室,有了点名气嘛。”肖策不说话了。宋银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说话也有底气。和陈绯印象里,对她低眉顺眼、唯唯诺诺,话说不完,人先?了一半的宋银川很不一样。谁都有自己的心思,不管外表什么样,心里总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蛰伏着、等待着,希望有一天,自己足够强大,能够离它越来越近。连宋银川这么单纯老实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一步步打算,其他人,陈绯还不够了解的其他人,当然也会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比如肖策,比如轩轩,比如……娇。陈绯失神而笑,但肖策看在眼里,觉得她并不开心。有了饺子和酒,几个人吃火锅的战斗力大大降低,最后汤底都快烧干了,索性关了火,全盛出来,当下酒菜吃。陈绯没说错,两捆啤酒,根本不够喝,她又跑去拿开瓶器过来开红酒。宋银川情绪高涨,比平时在酒桌上喝得都多,最后歪坐在沙发上,俩眼发直,嘴里念:“绯姐,你要跟策哥……好好的。”念着念着,眼睛就慢慢闭上了。陈绯看了眼手机,才十一点多。她用脚尖碰了碰肖策的腿,“醒着吧?”肖策挑眉,说:“肯定不会比你先倒。”陈绯是故意的。肖策酒量比她好,这会儿顶多肚子胀,估计都没进状态。她起身,进了卧室,没一会儿,抱着个萝卜瓶出来。肖策怔愣,看见“五粮液”三个字,心突然不受控地剧烈鼓动起来。陈绯:“还剩最后一瓶……便宜你了。”陈绯不打算留在屋里,对肖策说:“去台球室。”说完,努了努嘴,“把花生米带上,陪我喝两杯。”台球室。又是台球室。肖策眼帘低垂,掩盖了不经意间,就要流出去的情绪。陈绯没有看他的眼睛,如果她看见,会讶异这个时刻冷静克制的男人,眼里猝然亮起的光,燃着的焰。六年前的情人节,陈绯抱着两瓶白酒,从今宵茶楼回去,去找肖策。而他接到宋银川的电话后,撑着伞,在雪夜出来接她。那晚,陈绯站在小区里,睫毛上有细碎的冰晶,翘着嘴角,说:“阿策,陪我喝两杯。”她带他去了一家台球室。说是台球室,其实就是小区自行车棚后面的两张无主台球桌,看自行车的老刘头在那周围用竹竿子搭了最简易的棚。红蓝条的塑料膜包在外面,顶上悬一盏灯,球杆不留神就会碰到。那棚漏风灌雨,天气不好就用不了,冬天更是生意惨淡。不过老刘头也不指着台球室赚钱,权当多个地方给自己放张摇椅喝壶茶,偶尔与老朋友吹牛聊天。每天天光一收,老刘头就背着手回家打麻将去了。也不锁劳什子门,一是压根没有可以称之为“门”的东西——就一张布帘子;二是没人会傻得来这里偷东西,球和杆子都摊开了放着,随取随用。五块钱一小时,钱爱给就给,就算赖账,老刘头半个字都不会骂。陈绯带肖策过去,拽了下拉绳,暗*的灯光盈满一室。她拖过两把小马扎,放在凳子两边,酒、酒杯和下酒菜都搁在凳子上。陈绯大喇喇坐下,对着手心呵气,然后开酒。一抬头,看见肖策收了伞,还在帘子旁边杵着,眼一瞪,说:“坐啊。”肖策走过去坐下,也开了一瓶,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再倒,再喝;再倒,再喝。三杯下肚,脸上没有起色,眼睛却因为喝得太急,被熏红了。陈绯也给自己满了一杯,细品慢咽地喝下去。末了,说:“悠着点。夜还长呢。”男人闷着头,不开腔。伸手又要倒酒,被陈绯拦住,拽了他的手,硬是掰开,往他手心放了几粒花生米。她看着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嘴里一包,才扯了扯嘴角,主动给他倒酒。陈绯语气寡淡,说:“陈秋娥走了以后,我就知道我爸是谁了。”肖策的动作一顿,没有去拿酒,红通通的眼睛盯着陈绯看。陈绯又说:“楼里讲闲话的多,你估计知道,陈秋娥来花雨巷以前是做小姐的。我也是个父不详,我猜是她跟谁一夜风流以后才有的我。”肖策不语。陈绯喝下第二杯酒。这回喝得快了些,被酒气顶得眯了眯眼,她说:“陈秋娥瞒得好,到死都没提那个男人一个字,我还以为她真不知道谁是我爸。可后来,我整理她的遗物。看到了一枚金戒指,素圈,内侧刻的字母FT,不是我妈的名字。再翻下去,看到一本剪报,从我出生那年开始做的,时间跨度有十八年。记录的是什么呢,全是看上去没关联的新闻,但是逐条去读,你猜怎么着,每篇报道里都少不了一个名字。我就发现啊……这本剪报,根本就是咱们隔壁那个小县城的县长费同,如何勤*为民,敬业为公,一步步从县长升到地级市市长、市委书记、省助、副省长的*绩记录。”陈绯嘴角一弯,露出个极其厌恶讥诮的笑:“我把那本册子和戒指放在一起烧,打算把残留物跟我妈一起葬了。结果,戒指被烧融了。可笑吧?陈秋娥这么精明的女人,藏了这么多年,藏了个假戒指。”她说完,倒了第三杯酒,飞快地吞咽。呛得剧烈咳嗽。肖策皱眉,终于贡献了进台球室后说的第一句话:“你慢点喝。”陈绯擦了擦嘴,定定地看着肖策,眼睛也被熏红了,她还在笑,说:“然后我把烧出来的灰,全都扬了。”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外头的雪越来越大,打在塑料棚上,簌簌作响。他们对坐,一声不吭地给对方倒酒,喝得心沉气闷。渐渐的,两瓶酒都快见底。陈绯白酒酒量也不过如此了,她站起身,步伐已经不稳,走到台球桌边,说:“捣一杆?”肖策陪她,从一旁简易置物架上取了台球杆,对着桌上的白球戳了过去,却一下戳歪了,白球打着旋,落袋。肖策说:“我不会。”陈绯乐不可支,笑他:“你喝醉了。”肖策:“我没有。”陈绯要来跟他抢球杆,嘟囔:“骗人。你没喝醉过吗?”肖策:“喝醉过。”陈绯的手握住了球杆,顺着往下,很快摸到了肖策的手。她抬头看他,另一只手爬上他的胸膛,往上,摸到他的脸颊。陈绯轻声问:“是为妈妈醉的次数多,还是爸爸?”肖策喉咙哽住,说不出话。他早该想到,陈绯突然来找自己喝酒,并不只是一时兴起。陈绯又说:“我以前没有爸爸,可是还有爸爸可以想。现在,知道我有爸爸以后,我就真的没有爸爸了。”她是真的醉了,说话没有条理,比绕口令还绕。可肖策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的话。“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全告诉你了,你还是要走吗……”陈绯靠上去,低声说,“没有人舍不得我……”她的声音太小,脸闷在他的胸口,又说得含混,肖策下意识地低头问:“什么?”陈绯仰头,球杆上的手也移到了肖策脸上,她踮脚,嘴唇与他的双唇相贴,试探地伸出舌尖。肖策脑中微微一炸。手无意识一松,球杆歪斜,顶端碰到吊灯,倒在地上,唯一的光源摇曳晃荡。光影变幻,天旋地转。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她脸颊红润,呼吸急促,想留住什么,又想付出什么,犹豫又渴望,清醒又沉醉,情绪好像要满溢出来,全部集中在这个吻里。陈年佳酿,后劲十足。肖策觉得燥热,眼球都发烫,他重重出了口气,扯松前襟的衣扣。随后,也解开她的束缚。手探进去,触着,抵着,揉着,捏着。她哆哆嗦嗦的,身体并不很习惯,却没反抗。如此反复,终于软下来,肖策指尖湿润,低头亲她的耳朵,一遍遍地说:“绯绯,你今天好乖。”最后他把外套垫在台球桌上,抱她坐上去,他比球杆撞得更重,更准。那台子摇晃得厉害,桌面上的彩色九球,随着他们的动作,左右滚动,一颗颗入了袋。*色、橘色、棕色、黑色、绿色、粉色、红色、蓝色……最后一颗还是*色。陈绯脸颊染上红晕,眼里渐渐蓄满清液,在某个瞬间,被他一撞,弓起身子,眼泪一串串地顺着脸庞滚落。纯生理性的泪水,她自己浑然未觉。肖策垂目看见,动作慢下来,大口喘息,问她:“疼了?”她失神地望着他,声音发抖,似乎自己也不敢相信。“阿策,我到了。”这是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陈绯明显感觉得到,男人激动得加快了速度。她又躺回去,张着眼睛,看着头顶那盏灯。它不晃了,安静又坦然地注视着她,好像一切尘埃落定。“阿策,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没人比得上你。”这是那晚,陈绯在沉睡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肖策把她包进外套,抱在怀里,掀开帘子,微微讶异。雪已经停了。满眼的白铺盖在地表,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蓬松,而人惯会被表象欺骗,即便心里知道这是假象,也还是会在一霎那,被吸引,被感动。皓月一弯,在纯黑的夜空悬着,夜风推动云霭,想把月辉遮挡。这一夜,就要过去了。永远过去了。肖策仰头遥望,摸索着掏出手机,先打开照相机,因为抱着陈绯,只囫囵拍下一张极其模糊的夜空。没有重来的机会,风云涌动,将月光荫蔽。肖策垂头,指尖戳开网页,登上初试成绩查询系统,输入了自己证件信息。……谁都有隐秘的心思。肖策不肯告诉陈绯,他最早来花雨巷,那一年多,觥筹交错,他无动于衷;肌肤相亲,他也清醒坚定。因他知道自己只是过客,这里留不住他,谁也留不住。可那一夜,他曾因她神迷目眩,只差一点,就烧光了理智。最后一瓶五粮液,多存了六个年头,还是拿出来给了肖策。老刘头的台球室外,塑料膜不知换了几块,室内的吊灯也更新成节能灯,台球桌破旧不堪,球杆都被经年的潮湿气沤烂,发软发黑。今夜无雪,只是冷,风顶开破布帘子,在棚内横冲直撞,引得整片塑料膜猎猎作响。在共享单车即将取代自行车的今天,小区自行车棚几乎废弃,平时就没人会往这里绕,何况今天还是大年三十。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没有人能想得到,还有一对男女,挤在这偏僻一角的棚中对饮。陈绯从家里摸了两个白酒杯带出来,杯子比标准的白酒杯大一号,肖策开了酒,先给陈绯倒上,小半杯,只铺了浅浅的一层。她晃着酒杯,双眼被酒精沁得水亮一片,说:“我们玩个游戏。”肖策抬眼,安静地看着她:“什么游戏?”陈绯说:“这是一两的杯子,这瓶酒能倒满十杯——我们就玩十局。规则很简单,向对方提问,每人连着问五个问题。如果对方答得出、答得好,就自己喝。答不出或者得不好,对方就得喝满一杯。”肖策的动作微顿,继而将瓶口移到她面前,给那个杯子满上。“好。”“我先。”陈绯勾了勾唇角,望着他的眼睛,问,“第一个问题很简单。肖策,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她是明知故问。上次两人在一起喝酒是年的情人节,就在此地。到如今,差十天就满六年了。这点运算太小儿科,肖策闭着眼都能一口报出具体的天数。他却回答她:“快六年了吧。”陈绯蹙眉,似乎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她一只手食指上下点着,一只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肖策。纠正道:“是五年又天。你答得不好。”好,是他不严谨。肖策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口感比当年更醇厚,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眉心轻皱。搁下酒杯时,呼气声都更粗重了,眼神还是一样清明。陈绯大约知道肖策的酒量,所以她很清楚,如果只是拼酒,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怕晚上的啤酒和红酒混着灌他,她都有一点上头,他也不过六七分醉意。所以……她要把赌注压在这瓶酒上。她知道他总会输,因为她的游戏规则是“答得不好也要喝酒”,不管肖策答什么,她总有办法让他答得不好。即便刚才的第一题,肖策答出一个具体的天数,陈绯也会在包不包括今天这一天上做文章,让他“答得不好”。陈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再满上。酒液缓缓注入杯中,直到因为水面张力而将溢未溢,肖策才收手。陈绯清了清嗓子:“第二个问题,也不难。肖策,我最喜欢哪种酒?”肖策垂眸:“烧酒。”陈绯一拍凳子,说:“答得不好,是小曲烧酒。”他牵牵嘴角,喝尽杯中酒。陈绯微微吸气,站起身,半靠在台球桌边。“第三个问题,这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是谁?”肖策的心微微一痛,嗓子发干,回答她:“宋银川。”陈绯:“答得不对。还有我自己。我像相信我自已一样,相信银川。”肖策一仰脖喝下第三杯酒,灼灼的目光对上陈绯的眼睛。陈绯问得快,他喝得急,双颊已经开始涨红。陈绯眸光发冷:“第四个问题,我最痛恨的事情是什么?”肖策的声音低下去:“欺骗。”陈绯音量抬高:“错了!是背弃。”肖策再次举杯饮尽。两颊的红不断蔓延,攀上太阳穴,侵入双眼。陈绯深深呼吸,说:“最后一个问题。”他倒好了酒,等着她。“肖策,你觉得我是恨你多一点,还是恨轩轩多一点?”肖策沉默良久。你会怎么回答呢?陈绯玩味地看着他。可是下一秒,陈绯抬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默认答不出而伸手端了酒杯,喝下第五杯酒。酒精像是烧着他,他难受地揪了揪衣领,用力地咳了声,陈绯看见那红顺着他的脖颈爬进领口内。陈绯的指尖抵着掌心,指甲一点点陷进去,她听见自己说:“这个问题的题设是‘你觉得’,所以无论你怎么回答,我都没法说你答得不好。是你自己放弃的。”肖策在短时间内喝了半斤酒,他慢慢站起身,却还是有些摇晃。他一手拎着半瓶酒,一手握着酒杯,走到她身边。他的嗓音大变,喑哑低沉,他说:“我不喜欢轩轩,不想回答。”陈绯心里轻轻一颤,面上却无动于衷。轮到肖策提问了。他拿着杯子,倒满,问第一个问题。“小腹上的疤,是怎么回事?”陈绯不自主地皱眉,指尖掐得更深,试图抵抗心里陡然涌起的陌生情绪。但是很难,她烦躁地甩甩头,语气跌到冰点。“腹腔镜手术留下来的。”说完,要伸手去够那杯酒,“你要觉得我答得不好……”肖策在她的手伸过来之前,把那杯酒喝光了。陈绯吊着眉梢看他。肖策往她身侧挪了一小步,再次倒满。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陈绯看明白了,她知道就算自己像刚才那样糊弄地回答“因为医生让我做”,肖策也还是会自己喝下这杯酒。她突然不想瞒他,只是转过视线,望着轻轻晃动的布帘子一角,言简意赅道:“卵巢囊肿,非囊性,不想死就要手术。所以去切了一侧输卵管。”陈绯说完这句话,棚内陷入死寂,夜风也好似静止。肖策捏着酒杯的指节发白,屏息过后,更为沉重阻塞的呼吸声传来。他喝干手里的酒,再也端不住,杯子按在桌上,握瓶的手在颤抖,倒酒进去,洒出一些。他的声音像被扯碎了:“什么时候的事?”这是第三个问题,他喝了这么多,居然还扛得住。陈绯闭了闭眼,深深吸气,说:“你走之后发现的,手术是去H市做的,大医院嘛。”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这病跟你无关。我只是运气不好。”肖策把酒灌进嗓子眼,抖着手又倒一杯。可这一次,陈绯眼见着瓶底空了。原来是肖策前八杯都倒得太满,还洒出去好些,所以只够倒九杯。陈绯说:“这不怪我。你还能问最后一个问题。”肖策丢开空酒瓶,他头晕目眩,脚下发软,撑着桌沿,往陈绯身旁靠。这模样陈绯从没见过,但她知道他快要不行了,再等一等,酒劲翻上来,肖策应该就真的醉了。她没亲眼见过这个男人喝醉,只在他刚来茶楼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真心话大冒险,听肖策轻描淡写地说起,他醉了以后,会完全变样,失去理智。当时没人在意,因为所有人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喝得过肖策。可陈绯留意起他这句话,惦记了许多年。她想灌醉他,这个念头自重逢那天起就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她想彻底撕碎这个男人自持端正的外表,看透他骨子里的卑贱和虚伪,渴望窥视他的岸然躯壳里,是不是藏着破败与溃烂。如今这男人近在咫尺,酒气扑面,眼睛红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陈绯定了定神,观察他的变化,也想听听看,他接下去的问题。或许他会关心她还能不能生孩子,男人么,大多都认定女人总会步入婚姻,走上生儿育女这条道路。或许他想问她还交过几个男朋友,和多少人上过床,如果是这样,陈绯会告诉他,这些年零零总总的,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又或许……肖策佝偻着腰,下巴轻轻抵在陈绯肩上,他将撑着桌沿的那只手挪到陈绯腰间,她明确地感受到他难以抑制的颤动。“绯绯。”她的耳廓被热气裹着,细密的痒顺着耳道爬进颅内,她听见肖策近乎呢喃,贴着她耳边问,“手术,疼不疼?”陈绯喉头一哽,心脏在一瞬间蜷缩得厉害,像被人攥在手里,挤拧出汁。她下意识地想让开,最好……最好能去外头透透气。可是下一秒,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脖子滚向她的胸膛,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在她的胸口爬行,好像在寻找入口,以便剖开皮肉,钻进她的心里。她不动了,像是被他的眼泪浇筑在原地,四肢躯干甚至五脏六腑全都动弹不得。男人的另一只手隔着衣服在她腹部胡乱地摸索,嘶哑的哭腔顿显。“对不起,绯绯……对不起,我是混蛋,我是混蛋!”陈绯:“你混什么蛋。我说了,跟你没……”她没说下去,两眼张得大大的,仰头盯着棚顶,一面长长地换气。男人像狗一样,拱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间,“绯绯、绯绯”地喊她,呜咽着,一遍遍地说对不起。他哭着喊:“我应该在的,绯绯,我应该在的……那晚上我应该在的,我在的话就不会起火,爸妈不会死!大壮死的时候,我应该在的,我在的话,绯绯就不会害怕……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泪成串地下坠,好像今晚上喝进去的酒,全都以另一种方式排了出来。陈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声说:“肖策,你喝醉了。”肖策对她给自己下的定论没任何反应,他的手终于突破衣料的阻碍摸到她细腻的皮肉,在伤痕处来来回回地摩挲。他跪下去,揭开她的衣服下摆,亲吻舔舐她那道陈年伤疤。眼泪与口水混在一起,陈绯觉得痒,推了他一下,没有推动。她玩大了。肖策真的喝醉了,如他所说的那样,完全变了个样子。他变得没皮没脸,变得歇斯底里,变得狼狈脆弱……可原来他喝醉后,为之嚎啕、懊悔的对象还有她。最后这个问题,陈绯没答他,所以她抬手拿过桌上那杯酒喝尽。而后慢慢蹲下去,捧着他湿漉漉的脸,她问他:“肖策,你是什么时候爱上陈绯的?”她连续问了三遍,肖策才低声问她:“哪次?”“什么哪次?”肖策似乎是觉得烦躁,挣开陈绯的手,猛地往后一躺,脑袋砸上台球桌腿,发出一声巨响。可怜年迈的台球桌已经经不起这会心一击,四条腿一齐打着哆嗦,剧烈摇晃,眼看就要一命呜呼。陈绯顾不得看他伤势,连忙拖着死狗一样的男人到一边去。轰隆一声!陈绯刚弄走肖策,台球桌倒地不起,声音震得陈绯头皮发麻。“肖策你这个……”陈绯想骂他,又不知道跟这个烂醉的男人计较什么。一转头,听见他躺在地上呢喃:“第一次,是那晚。”陈绯:“哪晚?”“那晚!”肖策把手机丢在她跟前,囫囵地按了一通,又丢在地上。陈绯看见一张照片。一团黑,黑里夹杂着一坨糊了的白影。陈绯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时,放大细看,也只看到一大坨糊了的白影——这是肖策的